[键盘与即兴伴奏] 《爸爸的心就这么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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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4 16: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八章 说不清道不明的夫妻情

第一节 大病降临

郎朗如愿以尝考取了美国克蒂斯音乐学院之后,郎国任等于大功告成。在克蒂斯开学前的这段间歇时间,爷俩从美国回到了沈阳。

郎国任这时候回到故乡,比任何时候都风光。人们谁不羡慕?看看人家的孩子,已经考上美国了。即便当年嫉妒他们,背后不说他们好话的人,面对现实,也不得不佩服。而郎国任看重的正是来自家乡的这种羡慕和佩服。

从93年9 月份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到97年3 月考入美国克蒂斯音乐学院,不过三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三年,郎朗一年一个大奖,一步一层楼地飞速进取,引起了世人的关注,而龙头虎眼的郎国任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着变化呢?体形发胖,头发稀少,额头变宽,脸色也不好,充满疲惫感。重要的是他应该得意的时候,却偏偏有些打蔫。他不善于寒喧,即便谈一些他本应感兴趣的话题,他也打不起精神头。想一想,这位作父亲的实在不易。多年在外,犹如箭上弦,一直紧张地辛辛苦苦地带着儿子。一场战役紧跟着一场战役,就没有清闲放松的时候。就是一台机器经过这么高速旋转也是要磨损的,何况肉体凡胎。

郎国任在迎来送往的时候,显得表情木讷。他甚至连说话的气脉都不足。人们以为他是时差没有调整过来,却不曾想一场大病已经悄然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有好长时间都觉得难受,情绪烦躁不堪,却总也腾不出空儿去医院检查。这一回毕竟儿子有了归宿,可以暂时喘口匀乎气了,所以,他回到沈阳后,到陆军总院去看了医生。结果,被查出的是甲状腺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暂时未作出结论。医生要求他马上住院,进行观察治疗。

郎国任患病的消息不怕别人知道,他只怕儿子知道会影响练琴。所以,他跟妻子商量先别告诉郎朗。郎朗此时住在一位朋友家练琴。因为朋友家有一台新买的雅玛哈琴,郎朗很喜欢这台琴。另外,这位朋友家也有一位琴童——一位八岁的女孩。这个女孩叫毛毛。毛毛非常懂事,非常刻苦,胖敦敦的样子,总是笑模笑样的,显得憨厚朴实,着实令人喜欢。

住在毛毛家的郎朗自己拥有一个房间,自己抱着一台新琴练。毛毛在另一间屋子练琴,她弹的琴是台破琴。两个孩子各弹各的,互不干涉。郎朗除了自己练琴外,还兼任老师,教毛毛弹琴。这位小老师有时不像个老师的样子,弹琴弹累了就会找毛毛寻开心,疯闹得嘻嘻哈哈。

严格说,毛毛是郎国任的学生。郎国任教孩子弹琴确有一套,经他指点过的中央音乐学院的一个叫作孙静威的女孩就曾在国际比赛中获得了大奖,轰动了中央音乐学院。郎国任在家长中有着很高的威信,郎朗的成功,本身就是他的一张最醒目的招牌。郎国任回到沈阳后,一天也闲不着,除了正常看着郎朗练琴之外(其实郎朗已经无需人看管了,练琴已经成了他最自觉的行为,如果不让他练琴,他会感觉非常难受的。)他还要给学生上课。听说郎朗爸爸回来了,沈阳的琴童家长有不少人登门拜访,希望得到他的真传。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绝不轻易接受学生,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去给看看,看看这孩子怎么样,是否有发展。如果没有发展的孩子,他是绝不接手的。他不愿误人子弟。他对毛毛的潜力很是看好,其实,那时的毛毛父母对孩子弹琴的信心不足,他们小两口都是一般的工人,钢琴所知甚少。他们的人品极好,只有人品极好的人才能跟郎国任成为朋友。这小两口管郎国任一口一个“郎哥”地叫得挺亲。

郎朗是个适应性非常强的孩子。他经常到外面比赛,经常住别人家,住习惯了,什么环境都能适应。何况郎朗这种孩子到了谁家都会受宠的。这一点,郎国任还是很放心的。

郎国任回家收拾东西,心情沉重地去陆军总院住院时,郎朗并不知道。他全身心地投入练琴。他正在准备一套曲目,准备在国内巡回演出。

在陆军总院住院部二楼的一个病房里,郎国任笨拙地穿上带条纹的病号服。穿上这种衣服,好像病情一下子加重了,他面如灰土。他在病房里呆不住,却又不能乱走。同房间里有位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子作手术家也以为是良性的甲状腺肿瘤,可是,手术后进行病理切片时,却查出是恶性的。前来照顾他的亲友们都对他保密,郎国任看到他手术后的痛苦状及被人们瞒着的状况,心下里不是个滋味。因为他由此想到了自己。他可不希望像这么被人糊弄。他一辈子都图个明白,无论大事小情,绝不会有丝毫的糊涂。

还有一周才能进行手术。这一周,对于郎国任而言无所事事。每天只是给郎朗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其实,不问,也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他问一问,只是为了安慰一下自己,或者说给自己找点营生,否则,静下来光想病情了,多闹心。

医生认为郎国任的病情很重。主要是他长了两个瘤子,都有鹅蛋般大,这绝非一日之功长起来的。让大夫震惊的是这么多年长了这么大的瘤子,患者居然能够坚持得住,不到医院来,这简直不可思议。按着正常情况,患者至少应该在五年前就支持不住了。是什么力量使患者硬挺到了现在?

郎国任没有什么身份可供医生重视。医生也不爱好弹琴,家中也没有琴童,自然也不会知道郎朗是何许人才。对于郎朗的爸爸——这位没有什么头衔,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的人,当然也不会给予多大的重视。报社的记者们也不会从躺在病床上的郎国任身上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热点。郎国任还是个不愿交朋友,不愿跟别人联络的人,所以,他躺到病床上时,是很孤独的。他本来就爱想事,这么一闲下来,就更是想事想得两眼发呆。他最担心的肯定还是郎朗。

刚刚考取克蒂斯音乐学院,还没有开学,还不熟悉学校的环境,还没有打开局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在急等着自己去做,却怎么就能病倒了呢?作为郎朗的鉴护人,如果真的一病不起,郎朗如何去美国闯世界?所以,他不能耽误儿子的行程,他只有一个心思:尽快手术,尽快解除危险,尽快养好病,以便能带领儿子去美国进行新的生活。他觉得儿子这是刚刚开始,是迈出的第一步。是向大师迈出的第一步。他希望儿子成为大师——成为霍洛维兹、鲁宾斯坦那样的大师。只要儿子能成为这种大师,他自己得什么病都无所谓,他活不活都无所谓。但是,在儿子成为大师之前,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有丝毫闪失。

做手术的那一天,郎国任迟迟不肯往手术室进。他又来那股特殊劲了。人家手术时,患者都得早早进去,躺在床上等着大夫,生怕大夫不满意。而他可倒好,让大夫和护士们一班人马都在里边等着他。一来,他是怕弄错了名字,等人家三番五次喊他时,他才肯答应;二来呢?早一分钟进手术室就会增加一分钟的紧张感。到了生命攸关的时刻,他必须格外谨慎。

郎国任躺在准备好的手术台上,按着手术的要求,尽量将脑袋往床头下边仰垂。可是,他突然有种窒息感,挣扎着挺起身下了手术台。他说他要出去透透气,否则得憋死。护士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他装作看不见。到外边透了透气儿,回到手术室,刚躺下,又是感觉不对劲儿,于是,再起来往外走,如此这般反复了三次,使得医生和护士都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以为这是你家呀?

手术总算做完了。切除了两个大瘤子。这两个瘤子在他的体内足足生长发育了14年,而他的儿子郎朗也恰好是14岁。瘤子在发育,儿子在成长,他在一年年付出,14年呀!一个钢琴天才在我们国度里、在我们的城市里、在我们的身边诞生了。他是那样地让人惊异,又是那样地让人折服。这里边的全部意义都在于牺牲二字。中国家长的狭隘是世界一流的,中国家长的奉献也是世界一流的,中国家长为了子女成龙成凤他们不仅可以鞠躬尽瘁更可以死而后已。这是多么了不起,多么伟大的牺牲精神啊!多少艰辛,多少苦楚,往事不堪回首。

术后的郎国任脸色苍白如纸,声带无法发音,说不出话,也无法进食,挂着滴流,其状痛苦万分。他连眼睛都不爱睁,好像睁开了就更加难受似的。但是,他冷丁一睁眼,竟然呆了。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是儿子郎朗。他还以为郎朗不知道。其实,他刚一住院,郎朗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敢轻易来探视,怕父亲埋怨他不弹琴。郎朗每天都要想法打听到父亲住院的情况,他很惦着父亲。父亲做手术这天,他不能不来。他是轻手轻脚溜进来的,立于父亲的床头,默默注视着,心里边挺难过。他知道父亲的病与他有关,他更清楚父亲为他所付出的一切。他站在那里希望能够为病床上的父亲点什么。可是,他还没等想好做点什么,就被父亲无意中发现了。父子俩四目相对,儿子还没等问候,父亲就作出一幅痛苦的样子,比划起来。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比划。富有灵性的郎朗一下子明白过来,父亲是在指责他,不在家好好练琴,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郎朗想陪着父亲多呆一会儿。他求援的目光投向母亲周秀兰。周秀兰劝说郎国任,让郎朗多呆一会儿。郎国任闭上眼睛,不瞅他们娘俩。显然是不高兴了。周秀兰斜愣了一眼丈夫,显然也在呕气。她心下里抱怨着她的丈夫太不近人情。哪有这样的父亲,孩子来看他,他竟然还不愿意。他就知道让孩子弹琴,弹琴,难道除了弹琴就没有别的了吗?

过了一小会儿,郎国任又睁开眼睛,对郎朗打起了手势。这是个非常坚定的手势,简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郎朗很明白是让他赶快走开,回去练琴。郎朗再也不敢迟缓,极不情愿地转身往外走了。

前后不过五分钟。就是说,郎国任住院以来,儿子郎朗只来过一次,而且,仅呆了不到五分钟就被父亲给撵走了。郎朗是含着泪一步一回头离开病房的。此后,他再也没敢来看望父亲。

儿子走后,周秀兰心里很难过。她有一肚子意见要抱怨丈夫。她认为郎国任也太过份了,弹琴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不要命啊!要不是这么拼命,他也不至于得这么一场大病。如今,孩子也算差不离了,也该缓口气了。可是,他还弄得这么紧张,这叫什么日子!

周秀兰平时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无法抱怨他。因为他总是来去匆匆,根本就没有给她留这个空当。他们夫妻间结婚十好几年了,真正这么天天在一起耳鬓斯磨的日子太稀少了。如果不是他病倒了,她仍然找不到与他如此亲昵的感觉。

此时,看到平时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就这么脆弱地倒下了,而且像个孩子似地对她如此依附,她作为女性的善良瞬间就淹没了对他的所有不满。

他的手比划着,十分痛苦的样子。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无声语言,他是胳膊难受,让她给揉揉。

久违了!夫妻的情感在这间病房里渐渐复苏了。而在这种亲切的接触中,作为女人来说,有着怎样的感慨。毕竟,他们结婚十多年来,两口子很少这般亲昵,他们天各一方,即使偶尔在一起,也都是匆匆忙忙,像打冲锋,哪有这般闲情逸致。时间一长,竟然有种熟悉的陌生感了。

然而,当年那个年轻的郎国任是怎样与周秀兰走到了一起的呢?

周秀兰忘不掉,他郎国任能不记忆犹新吗?

 
发表于 2005-6-24 16: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 风雨爱情

周秀兰时常去回想她与郎国任的相识,只要一想,她就会掉进回忆的陷阱里边,而实在难以拔出腿来。她与郎国任的婚姻差点没成。要是没成,就不会有郎朗了。

他们的婚姻在那个单调的年代里是不会有任何浪漫色彩的。但是,却有着很动人的故事。

周秀兰到了谈恋爱的季节,却不曾有什么时获。她是个本份的姑娘,所以,其恋爱的方式肯定不会有什么诗意。那时候大多青年男女之间的谈对象还是*别人介绍。周秀兰尽管长得很漂亮,也能歌善舞,是学校宣传队的主要演员,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学校文艺活动的急先锋。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宣传队的主角,出尽风头,赢得过多少异性的热辣辣目光。即便这样,她也没有过早卷入恋爱。囿于那时的社会风气,早恋是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的,是被当作不光彩的事情。

周秀兰走的道路和那一代人差不多,中学毕业后下乡插队。插队归来,安排到沈阳自动化研究所。她有个姓袁的同学,从小就跟她很要好,还是邻居。下乡后,各奔东西,彼此没有来往。等周秀兰抽回到自动化研究所时,突然与这位同学相逢了。她们是一批被分到这个单位的。几年不见,两人分外亲热,有诉说不完的离情别绪。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个人的问题上(那时管恋爱之类的事情称个人问题)。袁同学认为周秀兰这么漂亮还没处对象有些怪可惜的,便给她张罗。

没过几天,袁同学挺神密地把她拉到一边,对她说,我姨认识一个小伙,拉二胡的,家庭条件不错,是那种有文化的家庭。(介绍对象主要看家庭条件,还有本人的工作。)

周秀兰问:你姨咋认识他的呢?

答:他教我姨家的孩子拉二胡。

问:他长得咋样?

答:我姨说长得还行,就是个不太高。

追问:那——多高呀?

答:我也说不太好,这样吧,你先看看再说。我姨说他人可好了。

周秀兰沉思了片刻说:那我得回家问问我爸。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孩子,什么事情我都得听我爸的。

周秀兰当晚回家就跟父亲说了。周秀兰的父亲是一家工厂的工会主席。因家庭出身不好,文革中受挫,下到车间挨批判。人很正直,尤其是对女儿的终生大事,他在把关上更是一丝不拘。

他一听说是拉二胡的,就有点皱眉头了。他喜欢手艺人,他愿意把女儿嫁给手艺人,日子才会过得舒坦。而搞文艺的拉拉弹弹,在他看来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何况总还要出去演出,干不了家务,将来有了孩子,一点都指望不上,女人在家里就得受罪。原则上,他是不同意的。但,女儿说这是老邻居洪姨给介绍的,洪姨说,行与不行,就看一眼!洪姨在工会主席心目中还是有面子的。他不好一口拒绝,便免强同意:看就看一眼吧,不行就拉倒。

周秀兰平生这是第一次去看对象,以前从未涉猎过。所以,她去看的这一眼可真够纯的了——这是她看男人的第一眼。她不会想到这一眼竟看出了恁多的麻烦。周秀兰自己没说她那天如何打扮的,但可以想象得出她那天肯定挺激动的。她会从柜子里一件件挑选衣服。那时候的人不时兴化妆,素面朝天。周秀兰天生丽质,也无需怎么修饰。她连口红都没抹。那是个不抹口红的年代。

1977年的沈阳之夏,热是自然的了。而且没有风。时间经过反复磋商,定在中午,地点定在中街,体育用品商店的大门口。中街是沈阳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而体育用品商店也是这条街上最好找的店面。当时,整条中街都没有装修,显出几份破旧的真实感。

“当时他穿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平纹布,看脸,还行,个儿,不满意,确实不太高。见面了,彼此问问在哪个单位,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若干年后,周秀兰就是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

两个人是站在繁华的大街上,连个合适的地方也没有。没有酒巴,没有咖啡馆,荼馆也没有。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护兵一样。她是周秀兰的同学,介绍人袁某。她自然要维护女方。她跟周秀兰肩并肩站着。当周秀兰与郎国任接触上时,她就知趣地往后退缩了。后来,周秀兰竟然跟着郎国任走了,边走边聊,袁某自己离去。

当晚,洪姨来到了周秀兰家。周家刚刚吃完饭,连桌子都没顾上拾掇。周家没有了女当家,干活就*女儿周秀兰了。寒喧了一番,洪姨坐下来,开宗明意。她问周秀兰对郎国任那小伙子印象如何?周秀兰说一般。洪姨说,郎国任非常满意,就看你的了。

“我爸说不行,不能搞这对象,搞文艺的,总演出总走,总忙,指望不上。对这个人我不发表意见,但工作不喜欢。”

洪姨来讨口信,见周家老爷子不大同意,也没坐热乎板凳,就起身要走。周秀兰去送洪姨。洪姨见走出周家门口了,便对周秀兰强调说,郎国任对你可是非常意的,就看你的了。周秀兰说,我爸不愿意。洪姨说,那你呢?周秀兰迟疑着说,那就算了吧。周秀兰说算了这话时,并不是一口咬死。

不知道洪姨回去跟郎国任如何说的,反正那天以后,郎国任就给周秀兰打电话。周秀兰说算了吧,其实,她的心里边可没这么坚决。她是在犹豫。她说不出郎国任什么,既挑不出什么毛病,也找不到更能打动人的地方。他们的见面没有小说中说的那种一见倾心,一见钟情什么的。

“回去后,郎国任一天一个电话往我单位打。把我盯上了。没话找话,他可会唠喀了。”

周秀兰进行这种回忆时,其口气充满甜蜜的满足感。她享受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的真正的追求。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也是一种幸福或者慰藉吧。郎国任追求周秀兰也有他搞事业那股劲儿,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他总能想法弄到电影票什么的,三天两头邀周秀兰出来看电影。看演出。只要一有票,周秀兰就去看。周秀兰爱看,不管是电影还是戏剧,她都爱看。郎国任这边特别爱弄票,只要有演出,他就会乐此不疲地给周秀兰弄票。由于他总张罗弄票,不能不引起杂技团的人的察觉。有个弹琵琶的人问他给谁弄票,他就说了周秀兰。那人一听周秀兰这个名字,马上惊讶地问:是哪个周秀兰?郎国任说过去曾是九中宣传队的。对方惊叫起来:你怎么把她弄到手的?那可是校花呀!

郎国任满足极了。他邀周秀兰到他们杂技团来玩。他是希望让杂技团更多的人看看。

周秀兰到杂技团来找郎国任时,是郎国任最为得意的时候。多年以后,他跟我谈到当时那一幕时,他还津津乐道:周秀兰那时可精神了,胸脯挺得高高的,眼睛可亮了,她到我们杂技团来找我时,团里人都围过来看她。俗话说,美人爱英雄。在当时,周秀兰可没看出郎国任有多么大的能耐,只是感觉到他的二胡拉得不错。但是,让周秀兰一筹莫展的是他没有正式工作,他只是借调在杂技团,弄不好,还得回工厂。她不敢跟父亲说这事,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他连个正式的工作都没有,那父亲更不会同意了。

周秀兰说,他跟郎国任相处一开头就不顺利。她父亲没看好郎国任的工作。但,并没有出面阻拦。可是,后来他们相处得逐渐有了感情时,郎国任晚上邀她出去看电影,一看就回来挺晚,郎国任就送她回家,有时,还到她们家坐一坐。他每次来,周秀兰的父亲都不热情,这对郎国任构成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他一定要弄到一份体面的好工作。如果弄不到好工作,周秀兰的父亲就更看不上他了。

在他们相处三个月的时候,全国高校恢复了招生制度。郎国任认识到这对他是个极好的机会。所以,他要报考沈阳音乐学院。正处在热恋中,一天不见面就像少点什么,但是,那也得割爱。他希望周秀兰能够理解他,支持他。他对周秀兰说,这段时间咱们得少见面了。我得复习高考,有好多书得看,还得到音乐学院听课。周秀兰当然毫不含糊地支持他。那段时间至少有三个月,他们没有在一起约会看什么电影。郎国任确有毅力,说到做到。好容易捱到了高考,郎国任经过初试、复试,他的二胡在所有考生中考了个第一名。当大红榜在沈阳音乐学院张贴出来时,郎国任看到榜上头一个名字就是自己时,那股自豪感!周秀兰更为他高兴。可是,不久,周秀兰就听说郎国任落榜了。当她得知郎国任是弄巧成拙,隐瞒年龄被发现时,她非常沮丧。她的情绪已经无法隐瞒父亲了。工会主席一听就来了气,他坚决不让女儿再跟这种人来往。他认为这种人*不住,招风惹事,撒谎调皮,这叫什么人呀!

周秀兰也埋怨他,何必那么隐瞒呢?不整那事不就考上了?

就是周秀兰不抱怨他,他也够上火了,何况他认识到要为此付出代价。后悔已经无济于事。周秀兰明确告诉他,不能再处下去了,家里压力太大。她九岁时就没了母亲,一切都得听父亲的。我也都25岁了,老大不小了,你也不小了,希望你重新选择吧!周秀兰是个痛快人,该说的话,一股脑都倒出来了。她还把郎国任送给她的纱巾、手套什么的如数退回。那些东西都装在一个小包里,塞给他。郎国任一见她把这些东西都退回来了,失望至极,也难过至极。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行,就那么凄凄哀哀地瞅着周秀兰,眼圈都瞅红了。周秀兰当时可不敢与他郎国任对视,毕竟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毕竟两人有了一定的感情。周秀兰转身要走时,郎国任叫住了她,以颤动的声音说:我提了要求,我要是再找你,你能不能出来跟我唠喀儿?

周秀兰背对他,想了想,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走去。他以为她能回头,可是,她没有回头。他一直盯着她,期待着她的回头,她就一直走去而没有回头。

拉倒了。她回家告诉父亲。父亲感到轻松,她却没有轻松。日子一天天过去。前三天,她还总想他,只要电话铃一响,她的心就会猛跳一阵,她不敢去接电话。她那种心情矛盾极了,既希望是他的电话,又怕她来电话。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到了一周时间,她的心刚刚有点平抚,却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听得出他的喘息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她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就慌乱地把电话撂下了。等到电话再次响起,她就不太敢接了。她不接,电话照常来,而且来得更频。接电话的人找到周秀兰说,他已经来过一百多次电话了。

周秀兰作出一幅无奈状,接过电话。

“你好吗?”郎国任激动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周秀兰的心一下子就被感动得化了。于是,又同意了郎国任的邀请,出来见面,唠喀。看电影。用周秀兰今天的话说:“他一追,一联系,又不行了。接着就又开始处了。我爸和我哥说,怎么回事,不是不处了吗?怎么又处了?”

周秀兰不处行吗?郎国任想干的事情谁也挡不住。周秀兰决心再大,也架不住郎国任几句话。直到现在,表面看上去周秀兰比郎国任厉害得多,嗓门也高,但,郎国任轻易不张嘴,一张口,周秀兰就得老实。她从骨子里还是服郎国任的。郎国任想干啥干不成?想追求你周秀兰,你的父亲再不同意,不也把你追到手了吗?他想离开小工厂,即便遇到再多的麻烦,他不也最终达到了目的吗?他想让儿子比别的弹琴孩子强,到底就要过来了这口气。人活,就活一口气。就凭这口气,征服了不那么容易征服的周秀兰。

她心甘情愿地听他指挥,跟他看电影,看完电影还让他送回家,然后,还不希望他马上就走。郎国任明知工会主席不给好脸子,但也假装不知道。该说啥还说啥,该叫大叔还一口一个叫着,大叔再愤怒,也不便当着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面发作。可想而知,郎国任在周家坐着时,那种场面有多尴尬。

等郎国任刚一走,一直没发作的工会主席开始诉斥他的宝贝女儿。女儿从小就被父亲宠坏了,父亲的火气太冲,她一下子承受不了,自然跟父亲顶撞起来。这一顶撞,把工会主席全部的愤怒都勾起来了,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地抡起胳膊,“叭”地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一下子可把女儿的心打碎了。她长这么大,爸爸的形象始终是慈祥的,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子,从未舍得动一指头,却这么凶狠地下手,那五个粗壮的指印在女儿的脸上留下了深度。女儿以大哭相抗争,她不停地哭,不依不饶地哭,直到深夜,她也痛苦不止。直到把工会主席的威风和火气彻底哭没了。他怕女儿这么哭下去睡着了会得病,便过来哄女儿了。

女儿终于获得恋爱的自主权,父亲再不满意,也无权干涉了。

但是,郎国任依然没有摆脱窘境,依然干不成专业。她就得成天跟着郎国任犯愁。郎国任考不了大学,就去报考沈阳空军文工团。他的二胡业务让人家一眼想中,而办理入伍手续时,却是历尽坎坷。好不容易办到了部队上,却又因抢房子而日夜担惊受怕。工会主席有先见之明,他对女儿说郎国任是个招风惹事的人,真就让他说对了。家务活指望不上,这也说对了,只是父亲没有说他为了儿子的功名而舍家撇业,不顾一切的疯狂的献身精神和奋斗品格。

现在想想,儿子倒是有出息了,可他们之间的情感却生疏了。想想当年郎国任那种活力,那种没话找话说的劲头,现在都哪去了?他怎么话语越来越迟,越来越没喀和她可唠的呢?特别是在电话里边,说的话干巴巴的,急道道的,怎么找不到当年一点点的感觉呢?
 
 楼主| 发表于 2005-6-24 16: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 火车在流泪

郎国任手术后,在周秀兰的精心照料下,总算恢复得挺快。出院后,在朋友的邀请下,他们一家到风光秀美的旅顺海滨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那一段日子,我们全家与郎朗全家朝夕相处,很是难忘。郎朗是个到了哪里都会受到欢迎的孩子。旅顺口的诗人鸿翼先生特别喜欢郎朗,他把自己的专车腾出来,每天把郎朗从海边客舍里接出来,送到文化馆练琴,然后再接回来吃饭。郎朗每天必须保证8 个小时的练琴。

郎朗很喜欢大海,他光着脚丫子,挽着裤腿,笨拙地追逐着洁白的浪花。他还喜欢在大海退潮时赶海。郎朗可会珍惜自己了。他怕脚被什么东西扎着,往海里边迈步,走得小心翼翼。结果,他越小心越出差,他顾了脚,却忽略了手,被一只螃蟹咬了一下。他夸张地叫着,逐一地给我们看。其实,那只小螃蟹比他的指甲大不了多少,看到他吓的那个样子,刘潇笑弯了腰。刘潇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曾经也和他一起在朱雅芬教授那里学过钢琴。只是后来,因为刘潇的爸爸写了一本书《中国钢琴梦》之后,刘潇和她的爸爸一同放弃了钢琴梦想,而回到了现实。回到现实的刘潇仍然不够愉快,因为她还得拼命写作业,否则,她就作不完,就不能考高分,就不能考上重点学校。所以,对于他们这一代孩子来说,无论弹不弹钢琴,都是一样的无法轻松。所以,他们能够有机会到海边玩玩,真是开心极了。

郎朗觉得损失惨重。他抱着那只被咬的手,显得特痛苦。他担心会不会肿起来,发炎什么的。我告诉他在海水里浸一下,是不会感染的。他把手放到海水里浸一下,被渍得直咧嘴。那是一只多么高贵的钢琴家之手呀,其实,也就破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口,小口浅得几乎没有了。直到吃晚饭时,郎朗还忧心地问我:刘叔,没事吧?

热心的鸿翼为了让这位天才钢琴家玩好,安排了一次海上游玩。我们和郎朗全家人乘坐一艘小小的游艇。当时天色不好,起风了,风很凉,海面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这只孤零零的小船一驶出岸边,船上人就紧张地不敢喘气了。船小人多,吃水很深。摇晃中,总觉得这船在倾斜,会不会翻呢?大病初愈的郎国任更是剑眉耸立,紧张万分地守护着身边的宝贝儿子。还没到游泳季节,海水相当凉了,真要是有个万一,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与这位天才的孩子在一起即便游玩也难以轻松,因为责任太重。而再设身处地去想他的父亲,那得怎样地每时每刻替儿子担心,替儿子紧张呀!

谢天谢地,总算游艇*岸了,我们作父母的都像获释般地从紧张中解脱出来。哪还有海上游玩的雅兴。我这颗心算是稳当了。事后,敏感的金鸥女士说我,你以后可别安排这事了,多吓人!万一翻船,你咋办?就你一个会游泳的,你是救你的女儿还是救郎朗?我哑然。

从旅顺回来,郎朗休整一下,就要到哈尔滨演出了。这是他在国内巡回演出的第一场。我应邀前往,为他助阵。郎朗特别希望我们一行人能够多一些,因为人多就热闹,他爱热闹。一热闹起来,他就忘乎所以。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得郎国任瞪眼珠子。郎朗真怕父亲,郎国任简直可以遥控郎朗。有一次,郎朗到我家看到电脑后,非常喜欢。他正在玩弄着,突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听到了郎国任的声音。他问郎朗正在干什么。我还没等回答,先瞥了郎朗一眼,哪知他的动作特别快,一把抓起扔在一边纱发上的外语课本,装模作样地读起来。那种神态,就像他的父亲郎国任能够从电话里边看到他似的。这件事使我感触良久。可见郎国任在儿子心目中的威望已经何等深入。

我们一行人乘坐去往哈尔滨的快车,一路上谈笑风生。郎朗喜欢这种场面,他平时一个人关起来拼命练琴,一天最多竟弹上14个小时。如今在火车上总可以放松了,不必那么紧张地练琴了,可以爱怎么歪扭着坐就怎么歪扭,爱倒在母亲怀里撒娇就往母亲怀里一倒,总之,在这种场合,郎朗自己放松自己。但是,放松是相对的,还不能随心所欲。坐在对面的郎国任再精神头不足,眼睛也不会变小,他始终注视着儿子,严格说,是盯着他手中的那本外语书,看他认不认真学习。

一路上,郎朗真就在父亲的威严逼视下,不那么情愿地看着外语。郎国任是最讲实用的。他不能忘记,他们爷俩到美国考克蒂斯音乐学院时,因外语不过关,爷俩上街都找不着路,还没法打听别人。吃尽苦头。另外,因为语言不过关,有些英文材料看不懂,就找到别人给翻译。结果翻译者是个心地阴暗狭碍之辈,故意翻错,让他们选择一项自己拿钱的项目。如果不是郎国任察言观色的本事起了疑心,再找另外一个人给看看,那么,他们得在不明不白中扔进去5000美元。这就是促使郎国任拼命让儿子学外语,哪怕一分钟闲空都别停下的重要原因。郎朗再不情愿,也只好遵命。他在颠簸的火车上看外语,受到这么多干扰,也实在难为他了。

这么小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时时面临着重压。想想,真不容易。我在毛毛家看到郎朗练琴的情景。毛毛家没安空调,一台电风扇的转速都没有郎朗那在键盘上飞旋的手指神速。天气太热了,开着窗户一点风都没有。郎朗出汗多喝水就多。他不喝一般的水,喝冰水。他是把那种矿泉水的塑料瓶子放到冰箱里的冷藏箱冰着,冻成冰坨,才从里面拿出来,拧开瓶盖,里面是一个冰坨,一倒过来,冰坨在动却没有水。他用手捂着,捂一会化出点水,就仰脖喝下去。那是冰水,多凉啊!越凉,他越解渴,越爱喝。汗把公牛队的假背心打透了,他就把假“公牛”扔掉,光着汗淋淋的大膀子弹。弹得实在腻了,就踢球。他和毛毛抢“球”踢,那球是一只拖鞋,被踢得满天飞。两个开启的屋门就是双方的大门,谁踢进得多,谁就赢。可怜那只快被踢烂了的拖鞋。郎朗是员壮汉,毛毛这个矮一头的小胖丫头绝不肯示弱,两个人合理冲撞,你抢我争,盘带过人,临门一脚,郎朗以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与毛毛玩得英勇无比。等到他以10比0 或者10比1 的悬殊比分狂胜对手毛毛时,便美得不得了,高喊着叫着,像李金羽进球后似的,做出一个个意想不到的个
性化夸张的兴奋动作,以示渲泄。然后,他扑到琴上再弹琴时,琴声亢奋而充满激情。毛毛真是个有深度的小女孩子,她任凭郎朗老师狂喊狂叫,一点也不妒嫉,脸上总是那么乐呵呵的没有失败感,更看不到沮丧。这是个能够承受委屈的女孩,她有着非凡的意志力。不久前,听说她已经考取了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就像郎朗当年一样,开始了有希望的钢琴生涯。大概在近期,这孩子还要到国外参加钢琴大赛。但愿她能够像她的那位小老师一样,每次出外比赛都能抱回大奖。

郎朗是个可以一心多用的孩子。他在练琴时,可以不耽误跟你聊天,他在火车上被逼着学外语也不影响听别人聊天,甚至他还要插上一嘴。一般情况下,郎国任不会说他,只需盯他一眼,他就得赶紧埋下头去。

郎朗有过不计其数的演出,但是,却极少有母亲随同前往的记忆。总是这种逻辑,父亲陪伴他,而母亲只能一个人留守在遥远的沈阳城。只有演出过后,儿子给母亲打个电话兴致勃勃地汇报演出的成功。这是母子间最好最难忘的情感交流。而这一次却不同,母亲能够自始至终陪伴着儿子这实在是儿子的幸福。或许由于这一缘故,郎朗的演出格外成功。一百元钱一张门票,创造了哈尔滨演出史上的最高纪录。

我们同行的人无不为他的成功演出而高兴。回程时,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非常热闹。我与这一家人共同分享着他们的天才儿子给他们带来的荣誉和幸福。郎朗永远是一幅热情过剩的样子,他手里捧着一本《走遍美国》的书。一边看,一边不停嘴地白话着。母子俩亲热得仍然沉浸在那种温暖的儿女情长中。

1 、76米的郎朗在车厢坐椅上旁若无人地撒着娇半倚半躺地*着母亲周秀兰。周秀兰在这么膀大腰圆的儿子身边显得很弱小,她几乎支撑不住儿子的倾压了,但是,她一想到儿子没几天就要去美国上学了,这一走还不知得多少日子回来呢,所以,她很珍惜儿子与她依偎亲昵的分分秒秒。

在我们看来,这对母子情谊是很具有感染力的。但是,在郎朗的父亲看来就不能容忍了。他让儿子抓紧一切时间,不允许浪费一分一秒。当郎朗说话忘记了看书时,郎国任就朝儿子瞪上一眼,喝唬他一声,郎朗就乖乖地埋下头学外语了。

作母亲的自然要坦护儿子,她觉得儿子长大了,丈夫当着外人面这么喝唬儿子不好,就指责他不该这样。哪知她这一指责,郎国任火了。他说了一句最呛周秀兰肺管子的话:

“郎朗跟你在一起呆着就没好!”

郎国任言语极少,轻意他不说什么。他们夫妻之间也很少交谈什么。关于郎朗的事情大多都是由他一个人拿大主意,他也不怎么和周秀兰商量。常常是他一个人把事情都定完了,才会通知周秀兰一声,更多的时候他也不吱声。而不爱吱声的他扔出这么一句话,就让妻子受不了了。

“你说怎么没好?你这人真怪,我的儿子跟我在一起怎么就没好?成年八辈子你们爷俩在外面把我一个人扔在家,好容易有机会跟儿子在一起了,你怎么看着就别扭呢?你们呆不了几天就又得走了,我和儿子说说话的时间都不让啊?”

“等郎朗成了大师以后,你们娘俩天天在一起都没问题,到了那时候,我就是死了都无所谓。”

“你少来那一套。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我想过人的日子。这是干什么,整天像冲锋打仗似的,哪有一天家里过得安生?谁家这么紧张,这哪还像个过日子的人家呀!我宁愿不要什么大师我也要家庭生活。”周秀兰似乎有许多委曲此时都涌上来了。她越说越忿闷,气儿不打一处来,声调也越来越高了。郎国任任凭妻子数叨,还是那么平稳地端坐着。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其实,我懂得郎国任的意思,他是说,郎朗跟妈妈在一起时总爱撒娇总爱粘乎一点,这样就会分心,就得耽误一些练琴时间。其实,他们母子总共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而这种粘乎的时候则更少。但是,郎国任对儿子的要求够苛刻了,就是一丁点的时间他也不许浪费。尤其他怕儿子被一时的高兴冲昏头脑,骄傲起来,所以,他总是在每次之后,都及时敲打儿子。他更怕妻子的溺爱削弱了儿子的奋斗意志。按说,这是作为严父对儿子的权利,而且实际上正是因为作父亲的这种严厉才使得郎朗得以成功。然而,他连火车上母子之间短暂的亲昵都不允许,这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吧?

于是,一场夫妻之间真正的冲突就在火车上展开了。一个要过普通人的家庭生活,一个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要让儿子成为大师,他们同样都在作出牺牲,都是为了儿子。如果不是这种夫妻之间的双重牺牲作为代价,他们的儿子也不大可能会有今天的出息。毕竟他们也是普通人,毕竟她是个女人,她渴望家庭渴望温情渴望与儿子亲亲热热这是属于她的权利。她是合乎常情的,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然而,他不允许!他的性格这几年被磨砺得更加坚毅更加执拗。他说出的话有几份苍凉。但是,他抱定了要把儿子培养成大师的目的,为此,他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

夫妻之间的矛盾主要来自儿子。夫妻之间的统一与和谐也是来自于儿子。他们在对待儿子的培养上不能一点差异没有,但是,他们都是那种为了儿子的成功完全可以抛弃一切的父母。或许他们为此牺牲得太多了,他们一旦引发起来就很难控制了。周秀兰毕竟是位情感脆弱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太委曲了,一气之下,她离开座位跑到车厢连接处去一个人默默地瞅着车窗外流泪。

被夹在他们之间,我很难为情。我觉得他们各有各的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这时候,我想到了许多中国的父母都是因为孩子学琴没有出息而争吵打架,他们有多羡慕像郎朗父母这样的成功者啊!他们哪里会想到即便是孩子成功了,作为父母的也还是烦恼与忧愁多于欢喜呢?

列车在始终如一地前行着。周秀兰的眼泪一直在面颊上流淌着。我过去劝她,她向我哭诉着她的全部委曲。我任她哭诉着,我知道她哭出来就会心情好一些的。果然,她哭够了,抱怨够了,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其实,她的情绪能够得以很快平静下来,还是因为她的宝贝儿子的劝导。儿子在劝说妈妈上看来很有经验。他跟妈妈说都怪他爸,并且说他爸有病。而他当着他爸的面,他又会说什么呢?郎朗从小就没少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或者说他的聪明也是从这种环境中锻炼出来的。他还不到4 岁时,父母之间就暴发了一场让他惊心动魄的战争。起因是父亲看了整整一天世界杯足球赛没有出去买菜。战争暴发起来时,郎朗在愤怒的父母之间拉架,他的小小的脚丫被父亲踩痛了。他揪着父亲哭嚎着让父亲给他赔脚。他哄妈妈说,他要替妈妈报仇,让破爸爸赔脚;可是,当他跟爸爸单独在一起时,爸爸心疼地要看看他被踩坏的小脚丫时,他居然哄爸爸说,不疼,一点都不疼。最后,他感动了爸爸,也感动了妈妈。

自从郎朗弹琴以来,这个家庭发生过多少矛盾?每当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时,都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一句话平息了战争,就是再激烈的战争,只要郎朗一句话就能得以平息。他总是说,你们都是为了我,你们别吵了,我好好弹给你们看!于是,他埋下头,极其卖力气地弹起来。这时候,郎国任一见儿子弹得这么卖力气,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消了。周秀兰呢?看到儿子这么懂事,还有什么委曲不能忍下来的呢?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他们俩口子的吵架促进了郎朗的弹琴。每吵一次,郎朗的弹琴就提高一步。每吵一次架,郎朗就把劲儿憋得足足的,他一定要拼命弹琴,弹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让父母看着高兴,只要他们高兴就不会再吵架了!

郎朗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很懂他的妈妈。但是,他能真正懂得他的爸爸吗?如果说他的妈妈是个很容易懂的人,那么,他的爸爸可就不那么容易让人懂了。他不像她那么直爽也不像她那么感情外露,他把自己的情感深深地藏起来了,他不愿让别人走近他,了解他,他甚至不愿让人采访。即便他接受了采访,也是不善于表达的。他会把一件非常精彩的事情简化得让你听来索然无味。在他们一家三口人当中,应该说我与他接触得最多,交谈得也最多,我觉得他不仅创造了郎朗的神话,他自己本身也是个谜。
 
 楼主| 发表于 2005-6-24 16: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节 听郎朗弹琴

跟郎朗在一起是件愉快的事情,而听他弹琴更是一种享受。他特别愿意练琴时,有人守在身边,他可以边弹边与你聊天,这样一点也没有练琴的枯燥与寂寞。1997年,从春到夏,郎朗在沈阳度过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我经常去听他弹琴,可以算得上他忠实的听众。我曾随手记下几则日记:

1997年6 月24日

今天沈阳高温,一点风没有。郎朗光着个大膀子,丝绸绿裤衩,从凳子上往起站时,屁股蛋子粘着两圈汗湿。郎朗在练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像他这个年纪能弹这首协奏曲的,在全世界也是少有的。家里那台质地不太好的电视正在放阿格里奇弹琴录相,这位阿根廷的神奇女人弹琴有着男性的力度和男性的疯狂。郎朗对着电视,与她比赛速度。比了一阵子,就像个淘气的孩子回到桌前开始静心写作业了。

郎朗把“拉三”弹得很灿烂。手指在琴键上铺出一片欢呼跳跃。不断地推波助澜,像魅力无穷的水面总有令人回味的涟漪。

越难的曲子,越难弹出层次,越强的声音,越不一定要玩命去弹。就像歌唱家拔出最高音时,不需声嘶力竭一样。郎朗很注意用巧劲。

拉赫玛尼诺夫的协奏曲与柴柯夫斯基的协奏曲有相似之处。都是很典型地体现出俄罗斯民族的东西。味道极醇,极浓郁。我极喜欢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那展延豪放的结构与气派永远给我以辽阔超迈的激情。“拉二”的宏伟构筑与“柴一”的非常相象,尤其阿格里奇弹奏的“柴一”每次听都令我激动不已。这两首协奏曲都带有着极强的歌唱性。郎朗在弹拉三时,也不停地歌唱。那是一种豪迈奔放的歌唱。弹到第二乐章的最后一节时,我觉得宗教气氛特浓,有种神秘的回荡充满空间。

当然,有些地方在处理上也要求冷静。弹这种大曲子热要热到份上,冷也要冷得恰到好处。

1997年6 月27日

今天郎朗穿一身新装,条格图案的短衫,西服短裤,很灿烂。这是妈妈去五爱市场给儿子精心挑选的。郎朗稍一打扮,小伙子就可以用“帅呆”一词。郎国任拎着一个大包,大包死沉,里面装满了谱子。他们爷俩像上班一样,一前一后到辽歌排练厅去弹琴。那里有一台三角钢琴,郎朗去那里练琴非常高兴。实际上这是一个小小的音乐厅。大约有十排座位。我刚要坐到第四排,郎朗告诉我别坐第四排,坐别的排。他忌讳4 这个数字。

郎国任坐在最后一排,我坐在第五排。音乐厅只我们三人。

郎朗弹的是德彪西的《版画》。

德彪西也是出生于清贫人家——离巴黎不远的圣日尔曼. 昂. 莱一家小瓷器店。也是从小就显露出音乐天才。德彪西与莫奈是好朋友,可见德彪西音乐中的画该有怎样的诗意了。莫奈说过:“一幅画的主要人物就是光”。这在德彪西音乐的画面中,随处可见。

郎朗弹的《版画》实际上就是有着这种诗画意境。尤其是第三首《雨中花园》,德彪西充分发挥了和声和色彩的作用,表现了天色由阴郁而转变为大放光明的色彩转换过程,非常生动鲜活。它不是一幅“雨中花园”的静止画面,而是有着丰富的色调变化。这种变化的魅力越往后边越强烈,而郎朗以极富光泽的触键准确托出了作品的意境——在E 大调上结束时,被雨水冲洗过的花园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新美丽。

其实,《版画》这三首作于1903年,三首分别展示了世界东方、西班牙和法国色调各异的画面。共同的特点是音乐在时间流动的过程中,给人以不同的印象和突出画面的光与色的不断变化,这种印象派特有的意境,是德彪西作品的重要特征。我喜欢郎朗弹的第一首《塔》。也许是因为这个“塔”是我们东方的佛塔,距我们更接近一些,所以听来更觉得亲切。据载,德彪西是在一次巴黎国际博览会上听了爪哇的佳美兰乐队演奏后,促使他创作了这首模拟东方情调的作品,从中可看到不少东方音乐的风格和发展手法对他的影响。傅聪弹德彪西的音乐可以凭借他的丰厚的文化底蕴,他对美术的那种深刻理解,而郎朗弹德彪西*什么?他对于莫奈梵高还有印象派肯定所知甚少,所以,他不可能*文化来弹,只能*感觉。郎朗的感觉好极了。他的天份正体现在这里。

郎朗弹巴拉基列夫的《伊斯拉美》很火热。有种超级狂热成份。一上手就狂热,躁烈,疾驰奔腾。进入平静时,犹如狂奔的烈马突然面临一泓清泉,被勒住了缰绳。进入到音乐的深处,郎朗自然动情。他一下子就可以进去,到位。无论是走进神圣教堂,还是涉足清澈的溪流、山脉,郎朗可以随心所欲,好像上帝只发给他一个人这种上天入地的通行证。细品,《伊斯拉美》的动人之处,正是体现在慢板的倾诉上。这是需要来自灵魂的清澈透明。郎朗这种年纪能理解这种境界,实属不易。

1997年6 月29日

今天上午电视直播泰森与霍利菲尔德的一场世纪大战。郎朗家的电视没有按天线,我们无法在他家看转播,就到外边找电视看。郎朗家门口有个自行车存车棚,里边看自行车的人正在百无聊赖地守着一台破黑白电视。我们进去他调台,结果,调不出泰森与霍利菲尔德。我们就在大街上转悠,转悠到一个小饭店,服务员倒是非常热情,只是电视效果太差,再找地方。后来,在一个叫作巴山的饭店里总算找到了泰森。郎朗高兴极了,他最喜欢这种激烈竟技的项目。还有足球。重要的比赛逢场必看,他极熟悉各国球星。他常常从球赛中获得激情,然后,再带着这种激情练琴。效果极佳。有时弹琴与看球发生冲突,那他就以弹琴为重,事后打听一下比赛结果就行。他关心比赛结果甚于关心比赛过程。

巴山饭店的电视高贵得挂到了棚顶上了,我们得使劲仰着脖子看。倒也没有什么怨言,能看上就不错了。但是,让郎朗失望的是这场拳击才进行了几个回合,就以泰森咬耳朵而告终。咬耳朵这个细节使郎朗很受刺激,他在下午练琴时,还动不动就提起来,表示一番愤慨。这时候,他的父亲就会干预他:你别为那事分心了,那事不用你操心,快弹琴吧!

郎朗就会做个怪脸。他知道因为上午看拳击耽误弹琴,父亲要让他下午补上,所以,他开始埋头练了。

他弹得是舒曼的幻想曲。边弹郎朗边得意地对我说,这些天,他拿下了好几个大曲子,都是在半小时这么长的曲子,比如贝多芬的《皇帝》协奏曲;普罗柯菲耶夫的第7 奏鸣曲,还有巴拉基列夫的《伊斯拉美》、贝多芬的111 奏鸣曲等,都是不好背的曲子,一共70多页,他全背下来了。他从来不打怵背谱子,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他说他可以弹出十台音乐会的曲目。

舒曼的幻想曲需要弹出足够的柔情。郎朗很善于柔情。眼睛也会帮忙动情。他的手揉摸着钢琴如同揉着提琴的弦。这种绵长深情的“揉弦”,是舒曼在向克拉拉表达爱,还是在向上帝乞求爱的恩赐?

郎朗以轻微的触键表达着深情,轻比重更能渗透心灵。他揉到动情处,边唱边弹。眉毛帮着他抒发情感。

郎朗说弹舒曼的这首曲子感到心烦。因为舒曼时常想不开,陷入了一种深层次的烦恼与痛苦当中而不能自拔。但愿郎朗能够理解一些情感更为复杂的曲子。

1997年7 月25日

郎朗从上海演出归来,情绪特别高涨。这是他第一次到上海演出。没想到会获得那么大的成功。上海这一行,简直太令人兴奋了。

他的经济人在讲述本次上海之行时,充满感慨。他曾提前一个月到上海去打市场。一张门票卖一百元,人家不认帐。上海一片迎香港回归的气氛,好多名家纷纷来上海演出。从美国回来演出的太多了。殷承宗来过,马友友来过。波戈里比奇(原苏联)来过;朱可曼(小提琴)来过。这么多人都来过,郎朗与这些人相比,能叫响吗?

上海人历来瞧不起东北人。他们觉得殷承宗的演出一张票才卖到八十元,你郎朗的票怎么能要一百元呢?

尹明是头一回作经济人。他也是东北沈阳人,曾在上海读过书,有一些关系。他有十几年没来上海,惊叹上海发生的巨大变化。他骑着个破自行车,在上海走里穿弄地推销郎朗的演出票。到了斯坦罗琴行时,人家一看到节目单上写的国外评价郎朗的那排字:“未来的霍洛维兹”,便指指点点地嘲笑起来。上海人不承认郎朗,也不愿接受郎朗。尹明跟他们说郎朗如何获大奖,获了几次,什么规格,他们仍然不为所动。他们执拗地认为钢琴明星与天才都是他们上海人,比如孔祥东、许忠,却没听说郎朗。他们还说,殷承宗来上海演出票都卖不满……

尹明觉得有种受辱感。他要为东北人争气。他调动了所有关系,动用了尽可能的舆论工具,包括发行量巨大的《新民晚报》发关于郎朗的文章。折腾了一个多月。据说上海音乐厅曾经按排一位国内名家搞朱践尔音乐会,结果票只卖出去十张,所以,音乐会被迫取消。郎朗的音乐会好要在上海音乐厅举行,音乐厅是试金石。

尹明是个很善讲的人,他说起那天上海人去音乐厅看郎朗音乐会时,显得非常激动。有许多人是抱着怀疑态度来观摩的。郎朗最优秀之处在于越是到了重要的时刻,越是关键场次,他就越是能够发挥出水平。面对那么多双挑剔的目光,他镇定自若,最后,到底把上海人弹服了。谢了几次幕人们也不走,人们围住郎朗让他签名留念。最后,剧场要关灯了,人们也还是舍不得离开。音乐厅的经理说,好几年都没有这种情况了。马友友来时,也没热到这个份上。

尹明说,成功的那天晚上,我们在上海滩走了一宿。真正感到什么叫胜利。所有大楼全像被踩在脚下,那个自豪呀!

当人们都在夸他时,他问他爸:“爸,你说我现在上台是不是很有派?”

郎国任沉默不语。他可不愿让儿子太得意。

郎朗没有再问,而是转了一个话题,说,那天晚上正好是甲A 足球北京对上海。比赛结果北京狂胜上海:9 比1.郎朗说,他们坐出租时,故意问司机足球几比几?司机以为他不知,说9 比1.郎朗明知故问:谁赢了?上海?司机一撇嘴很是痛苦的样子:不,北京。郎朗说完,笑着评价自己:“瞧,人家输了,心情不好受还这样问人,多损!”

东北人为北京队狂胜而高奏凯歌,北京队在上海滩打出了威风,打出了记忆,东北的少年钢琴天才也一夜之间名扬上海滩。

1997年8 月12日

傍晚,郎朗在沈阳中华剧场举行了一场音乐会。在他动身去美国考学之前,曾在沈阳音乐学院举行过个人独奏音乐会。那一次,就很受欢迎。这一次,实际上是他的告别音乐会,他将从此告别故乡沈阳。带着上海演出的成功的喜悦,郎朗今天显得更加自信。

许多朋友都来了,偌大的剧场显得很热闹。这座老剧场无论座位还是灯光都有些背时了,但,对于沈阳这座城市而言,它有着令人难忘的辉煌的历史。曾经它是最好的演出场地,只有够档次够规格的演出才能在这里举行。所以,沈阳的演员们以能够到这里演出为荣。

尽管事过境迁,这座剧场简陋得有点苍凉,但,仍然给人一种庄重感。

郎朗对肖邦理解得最为深透了。在他可以熟练演奏的24首练习曲中,我最喜欢听他弹那首《离别》。不仅声音特别粘连,让你柔肠万转,而且你看他的表情,那缓缓倾斜的肩头,那无比痛楚的眉峰,那深长敏感的吸气,那一寸寸贴近键盘的胸口,手好像静止不动了,声音是由他那激跳的心脏震颤了键盘从而发出来的。这是一种多么独特的发声,它微而不弱,剔除了所有尘世的浮躁直接往心灵里钻去。能不为所动吗?

郎朗的演奏如果说有技巧的话,首先能够征服人的在于音乐。他弹到情感深处时,指法像被粘在了琴键上,他一次次努力拔出来却拔不出来,联音联得犹如小琴的演奏感觉,就那么一下下地揉呀,揉呀,直把你的心揉得薄了,揉得酸了,成了一张怕触怕碰的纸。

郎朗在平素练琴时,也能够一下子进入这种状态。即便没有观众可折磨时,他也折磨自己。他从不放过这种折磨。或许正是这一次次折磨使他在弹琴时褪尽了稚气与浮躁,变得沉稳老练,敏感而忧伤?他的一招一式,都在音乐中焕发着魅力。要么他使劲往后仰着,要么深深地埋下头去,这种结束一个曲子的姿势都是因为音乐的深情所致。

郎朗的天才不仅表现在演奏技巧上,他对新的曲目掌握起来也是相当的快。他的曲目涉猎范围比较广,有古典的也有现代的。他不仅可以弹奏出爱情的深韵也可以弹出宗教的感觉。他对音乐有着惊人的接受能力。他掌握的曲子可以搞10台独奏音乐会了。

郎朗回乡度假这段时间,曾到哈尔滨、长春、上海等地举办过三场独奏音乐会。其中我有两场亲临。郎朗的曲目大都是一个顺序,先弹肖邦练习曲,再弹贝多芬的奏鸣曲,而后是叙事曲,也是肖邦的,接下来是老柴的《变奏曲》。郎朗弹得最压场的还是李斯特的《塔兰泰拉》。这首曲子强劲有力的触键,风风火火的奔腾,即便观众再吵杂也是可以镇住场的。中国的听众似乎还没有真正需要钢琴,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的孩子,他们才不得不走近钢琴。这是一种无奈的接受。但是,郎朗是认真的。他不仅对于音乐如此,他对于台下的大人和孩子们也是如此。

沉寂的中华剧场好久没有这般兴奋了吧?在沈阳兜留的日子不再以月和天计算了,而是以小时计算。人们舍不得让他这么快离开,他也舍不得这么匆忙辞别。还有许多朋友没有聚会,还有几位老师没有去拜访。在此,他以深深的鞠躬,深表歉意了。郎朗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给过他好处的人他是不会忘记的。他不会忘记朱雅芬、不会忘记赵屏国、不会忘记殷承宗、不会忘记中央音乐学院那些老师和同学,也不会忘记他在沈阳宁山路上小学的贺秀宇校长和班主任冯凝老师,就连英语小班的那些同学和曲桂贤老师他也是不会忘记的,他不会忘记他是怎样一步步从这座城市里走出去的,走向北京,走向世界的……

或许只有到了即将告别亲人,告别故乡时,郎朗才会感到这份亲情有多厚多沉!

从郎朗的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出这些天来不曾有过的沉郁和矜持。他与指挥合作得非常成功,他得到了指挥的感谢,更得到了台下观众的感谢。那么多孩子涌上台去为他献花,他那么长的臂膀搂抱着却还是搂不过来,他只好分发给乐队的每一位乐手。他是那么潇洒地将花束抛向了乐手们,台下响起了激动人心的掌声。于是,郎朗又一次深深弯下腰,再次行一个绅士派的大礼,然后,沉静地端坐在钢琴前。

他准备弹最后一个曲子——《我的祖国》,但是,我却总喜欢把它叫作“一条大河”。郎朗的父亲也喜欢这么叫,把这首民歌改编成钢琴曲的作者也爱这么叫。那是一对挚爱音乐的夫妇:沈阳音乐学院的教师蒋泓和尹德本。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郎朗的朋友。他们也有一个弹钢琴的儿子,在沈阳音乐学院钢琴专业,他们一家人都和郎朗很亲。郎朗在辽歌排练厅的那台三角钢琴练习这个曲子时,蒋泓和尹德本都曾指导过他。然而,对肖邦音乐感悟得那么深透的郎朗;把李斯特的乐曲弹奏得令美国听众目瞠口呆以至于不敢相信顶着一头乌黑的中国头发的郎朗;居然弹不好这首中国的一条大河了。

起初,他很不喜欢这首曲子,他在处理上总觉得别扭。我在台下看他练这首曲子时的表情充满了无奈。他不想弹,但是,他父亲让他弹,他不爱弹也得弹。他父亲跟我跟曲作者都是对这个曲子情有独锺。我们怎么能忘记那个纯真纯情的时代。那个时代人们的心灵多纯,人们爱国爱得有多真呀!尹德本在郎朗身边尽情地挥舞着手臂,他大着嗓门唱着一条大河的主旋律,他让郎朗再高亢一点再增加一点力度再多一些激情,可是,也许是郎朗练琴的时间太长了累了,也许他对于中国的那个时代没有感觉对于中国的这首曲子他认为太简单,所以,他总有点打不起精神头儿。他弹得不感人。我听过几次,包括独奏音乐会上我都充满期待地聆听着,却总也觉得不赶劲儿,不能像《塔兰泰拉》那么激情澎湃,也不能像《离别》那样柔情万转,更不能像《匈牙利狂想曲》那样狂放不羁,横绝四海。我总渴望被这首一条大河感动却总也没感动。他演奏技巧肯定没问题,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声音在漂,就好像那条大河上聚着一片迟钝的驱不散的雾气。我觉得郎朗没有找到这条大河的灵感。他怎样才能找到呢?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今天晚上他终于找到了。我们跟他一起找到了。郎朗在沈阳逗留的最后时刻——最后一次告别音乐会使他突然有了深深的离情。“一条大河”就是在这种深深的离情中找到感觉——

钢琴那乌亮的板壁在灯光下反射的光泽在我看来都具有了强烈的离情色采。郎朗静静地面对键盘,我无法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让自己更深地进入一种意境与感觉中。我们都在等待着那首我们熟悉的“一条大河”。

郎朗的手像气功状态中的起式,缓缓地飘落在键盘上。像灵巧的船浆划开了宁静了许久的河面,那清凌凌的波纹舒缓地荡漾开来,我感觉到那柔荡的波纹正款款地朝着我的心灵漫过来,层层浓烈着我的记忆,我的情感,那种中华民族熟悉的主旋律是从一种由弱渐强的缠绵演奏中,排箫般引起了我的共鸣,我的内心随着清脆的琴键而合唱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住在岸上边

…………

情感追逐着旋律起伏还是旋律追逐着情感起伏?郎朗进入了状态,他的头大幅度地朝后边伏着,他一定觉得他到了大河边那温暖的沙滩上,他渴望仰面躺下去接受故乡诗意的阳光。他的手充满灵性,他把一条大河揉出万般离情让人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等他弹到结束时,他竟重新又开始了“一条大河”的旋律,那是更柔更弱更宽阔的声音,让你感到这条大河画轴般正在你的眼前铺展开来,伴着迷蒙的雾气,有一条小船颤悠悠地飘曳而去,小船上乘坐的人已经看不清了。当年肖邦就是乘坐这样一艘小船离开他的祖国去飘向巴黎的,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郎朗不会坐这种小船走的,他会坐现代化的飞机,飞机速度太快,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你提供感伤的氛围。感伤是需要氛围的,大河小船这是多么诗意化的氛围啊!一个艺术家必须要有伤感的情怀,天才的艺术家更需要如此。而一帆风顺的郎朗平时总是那么热情似火,总那么兴高采烈,我真担心他的情感世界是否太饱满了。我希望那里边能够有一处清幽的芳草地,有一汪幽深的泉水,有一条能够承载苦难和忧伤的河流,他的发源地一定是在他的祖国。就像殷承宗心中装着的那条汹涌的黄河,什么时候
演奏起来他都激情澎湃,荡魂摄魄。任何国度的艺术家都得有自己的根呀!霍洛维兹在八十高龄时颤颤微微地回到离别多年的祖国演奏,他登台时的颤微微的步履在我看来不是因为他的老迈,而是因之他那颗无法平静的颠簸的心。

人不能没有自己的祖国,不能不爱自己的家。我在郎朗的深情的如泣如诉的演奏中,泪水潸然而下。我注意到了身边的女儿,她的眼泪也悄然而下,在她旁边的还有几个弹琴的孩子,她们的眼中也蓄满了汪汪热泪。

郎朗结束了他的演奏。他这次不像以往那么立刻起身,观众也不像以往那样马上给他掌声,都陷入了一种回味,都浸淫了一种酸酸的离情。

终于,郎朗找到了感觉;终于,他爱上“一条大河”。他饱醮着他的情感,用他最拿手的“粘连”技巧把这条大河表现得极其感人。改编者那对夫妻也围向了郎朗,他们感谢他,感谢他弹得这么淋漓尽致。这对夫妻瞅着郎朗时,眼圈也是红红的。随后电视台记者采访了郎朗。郎朗说,他不会忘了家乡这片土地,他还会回来,他还会把这条大河拿到美国、拿到世界各地去演奏,他坚信这首曲子可以感动外国人的。

当所有的人围住了郎朗和郎朗的父亲时,当这对父子被簇拥着去赴宴时,我注意到了郎朗的母亲。他没有去凑热闹,她一个人打的士回家了。她的眼里始终盈着泪水。我问她为何不去赴宴时,她说,她得回家为郎朗收拾东西。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没有时间了。

郎朗,当你在盛满亲情厚谊的杯盏交错中饱受赞美时,你可曾想到你的母亲此时正在家中为你流着眼泪打点行装吗?她一宿都不能睡觉,她睡不着啊!你知道诗人孟郊的《游子吟》吗?但愿你能时常重温一下: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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