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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迤逦轩主

[转帖](长篇小说)中国特种部队生存实录: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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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4 21: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早上,林锐还在睡觉,被子被老薛掀了。

  “操!干什么啊你?!”林锐怒了,伸手抓被子却抓不着。

  咣!他的迷彩服和裤子都扔他身上了。

  “起床!”老薛已经装束完毕站在他身前。

  “我说老薛!”林锐哭笑不得,“我说你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何必拉我跟你一起发疯?把被子给我!”

  “我现在不是老薛!”老薛的表情很严肃,“列兵同志,我是你的班长薛喜财!昨天你刚来,我让你适应一下!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班战士!起床,跟我出操!”

  “不是来真的吧?!”林锐睁大眼睛。

  一木头枪就砸上来了,林锐赶紧穿衣服。

  五公里老薛当然不是林锐的对手,但是老薛在农场人头熟悉,顺了门岗一辆自行车举着木头枪砸林锐:

  “快点!再快点!”

  “我操你全家老薛!”林锐边跑边喊,“你他妈的在我身上过班长瘾!”

  “再快点!”

  又一木头枪砸上来了,林锐赶紧跑。不敢骂了,呼吸不过来了。

  五公里完了就是体能,老薛真的是一点也不含糊。直到林锐做完五个100,才算早操结束。林锐累得呼哧带喘:

  “老薛,你别等我缓过来,我,我把你这猪圈给拆了。”

  老薛又是一木头枪:“早操结束,现在正课!”

  “啥?!”林锐惊了,“还有正课?!”

  “喂猪!”

  晨色当中,林锐背着背包,扛着木头枪在飞奔。老薛在后面骑车猛跟,举着养猪勺子追着打。

  “老薛,你当了十八年兵,喂了十八年猪,你不觉得亏吗?”

  “亏,真亏。但是总得有人喂猪,我农村人,没文化,就知道部队干啥的都需要,有人扛枪,就得有人喂猪——不然,你们扛枪的吃啥猪肉?”

  “那你为什么还要训练呢?”

  “我当一天兵,就要练一天武!我十八岁当兵,新兵连结束了,有的战友当了步兵,有的战友当了炮兵,我就当了养猪的兵。我虽然养猪,但是没人跟我说,我不是个兵了。”

  晨色当中,林锐对着简易沙袋怒吼踢腿,出拳如流星。老薛在后面扶着沙袋给他数数。

  “老薛,你打过枪吗?”

  “新兵连打过。”

  “多少环?”

  “一次也没着靶。”

  “怪不得让你来喂猪呢!”

  “农村人,没文化,不懂三点一线。现在懂了,也没人让咱打了。”

  晨色当中,林锐在猪圈和黑猪巴顿角力,巴顿嗷嗷叫,林锐额头青筋爆起,浑身都是泥水却不管不顾。老薛拿着秒表计时,也是嗷嗷叫林锐加油。

  “老薛,打仗轮得着你吗?”

  “啥话?我十八岁当兵那年,我娘就跟我说:‘孩儿啊,你爷爷死在抗美援朝,你爹死在抗美援越,都是好样的。你也不能跟家里面丢人。’——轮不着,我就写血书,我要上战场。”

  晨色当中,林锐绑着沙袋在路上飞奔,老薛骑着自行车已经追不上他了。林锐正在哈哈大笑,老薛拐到警卫班,跟班长说了一声,骑他们的三轮摩托出来了。林锐掉头就跑。

  “老薛,你怎么总戴着那个狗头臂章啊?”

  “哎——别乱说,这是狼牙!是军人的荣誉!只有咱们特种兵才有!”

  “你算啥特种兵?特种养猪兵吧?”

  “嘿嘿,就算是吧。我养了一辈子猪,在步兵团养猪,在炮兵团养猪,在坦克团养猪,现在养到了特种侦察大队,也不算白当这个兵了。咱也算特种侦察大队的兵了。”

  “老薛,特种兵对你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老了,跟孙子说起来有个念想,你爷爷当过特种兵——咱可不兴揭短的啊,你不能跟我孙子说你爷爷养猪!”

  “行!那我就说你爷爷是特种兵!最棒的特种兵!”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晨色当中,林锐跑上山头,背着背包,身上绑着沙袋,手里拿着那把木头枪。

  他在山上站住,均匀地呼吸着。

  阳光照射在他年轻的脸上,刚毅十足。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林锐!快去门口!你对象来了!”

  老薛跑进猪圈喊,脸都笑烂了。

  林锐扔下猪勺子就跑,边跑边摘围裙。

  快到门口犹豫了,这怎么跟谭敏解释啊?他想来想去只能说实话,就硬着头皮继续往门口跑。

  一出门口愣住了,哪儿有谭敏啊?

  他就问哨兵:“班长,我对象呢?”

  哨兵嘿嘿乐:“你小子命好啊,那不。”

  林锐就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没看见人,看见一辆白色尼桑轿车。

  “哪儿呢?班长你就别逗我了,你把我对象藏哪儿了?”林锐就嘿嘿乐。

  哨兵一脸严肃:“我藏你对象干啥啊?你对象跟车里呢!”

  林锐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绕着车小心看。当他看到司机座位旁边的时候,茶色车窗无声落下。是一个戴墨镜的长发女孩,墨镜下面的嘴在乐:

  “林锐。”

  “我的妈呀!”林锐一屁股坐地上了,“谭敏,你啥时候整容了?”

  女孩已经下车,听见他这么说哈哈大笑,摘下墨镜:“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林锐站起来仔细一看,乐了:“哟——是,是你啊!”

  “对,是我啊!”徐睫就笑,“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不过那时候你没这么精神,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林锐嘿嘿笑。

  哨兵就笑着喊:“林锐,你对象来了,请客吧!”

  林锐这才满脑袋情况,摸摸自己的脑袋:“我说——你干吗说你是我对象啊?”

  “那我说我是谁?”徐睫眨巴眼睛问,“我说我不认识你,那你们站岗的能给我往里面打电话?”

  “我有对象啊!这个,这个解释不清楚啊!”林锐哭笑不得。

  “得了!”徐睫笑着说,“别臭美了!你当你那么香啊?你比我小两岁,小毛孩子我看得上你啊?你当逃兵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我只是路过省城,顺便来看看你!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吗?”

  林锐笑:“咳,那是顺手的事儿。”

  “怎么,当逃兵,然后跑这儿喂猪了?”徐睫调皮地笑。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能摸到农场来么?”徐睫说,“走,去看看你们的猪圈!我还没见过呢!”

  “臭的很!”

  “咳,见个新鲜吗!”

  老薛见徐睫居然来视察猪圈了一阵紧张,徐睫当然是怕臭的,只能用手绢捂着鼻子了。老薛很过意不去,也不敢让徐睫喝茶,因为喝茶要放下手绢。徐睫倒是在林锐铺上翻起来那些书,大多数都是高中课本。

  “哟!你在复习啊!”

  “嗯,我想考军校。”林锐说。

  “嗯,有前途啊!未来的少壮军官啊!”徐睫换个手捂手绢。

  “这都是谭敏寄来的。”林锐说。

  “好女孩啊!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徐睫说,“还有什么难度吗?”

  “我外语水平太次,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

  “咳,找我啊!我就是外语学院的!”徐睫乐了,“这样吧,我给你定个学习计划,然后给你寄几本不错的辅导书。只要你认真复习了,应该没问题。”

  “真的?那就太谢谢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林锐高兴地说。

  “叫姐姐。”徐睫调皮地笑。

  “不叫。”林锐说,“我还救过你呢!”

  “好,这次就免了!”徐睫说,“下一次,我再帮你,你就得叫姐姐了。”

  林锐还没说话,隐约警报传来。

  他们跑出屋子,老薛站在房顶看大队的方向。

  “怎么了,老薛?”

  “战备了,看动静,是大演习。”

  老薛兴奋地说。

  林锐几下子爬上房顶,看见大队那边车队在动的影子。

  一种失落感袭上他的心头。

  “老薛,你说他们有一天会想起来我吗?”

  “会,我对你有信心。”

  “为什么?我不过是个新兵,也许他们已经把我忘了。”

  “你自己把自己忘了,才是真忘了。”老薛没头没脑冒出来这一句。

  车队已经开拔,绕过盘山公路走远,终于看不见了。

  林锐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能释怀。

  “你自己把自己忘了,才是真忘了。”

  林锐在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自己把自己给忘了:自己是林锐,是特种侦察大队的兵,虽然现在养猪,但是自己拿过三等功,总有一天会回去战斗连队的。

  这样一想,心里的信心又回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92迅雷演习导演部。

  大战即将来临,伪装网下的导演部人声鼎沸。军人们都很兴奋,战争哪怕是模拟的战争都会给军人带来一种男人的阳刚。

  刘晓飞和张雷还有十几个红牌学员穿着迷彩服坐在导演部外面的山丘上,无所事事。他们可以看见远处铁甲兵团在集结,航空部队在转场,步兵部队在开饭,而他们这些未来的准军官却在这里无所事事。

  一列由高级越野车组成的车队扬着尘土急速驶来。

  张雷定睛一看:“机会来了。”

  “怎么?”刘晓飞顺着他的眼睛看。

  “那个序列的车号是哪个单位的?”

  刘晓飞看了一眼:“军区司令部的,中间那辆是老爷子的车。”

  “我说机会来了嘛?!”张雷起身,“快快快!都列队坐好,唱歌!唱革命歌曲!”

  “张雷,你整什么景啊?”队长就喊。

  “报告!”张雷起身,“引起目标的注意!”

  “什么目标?什么注意?”

  “目标——军区主管作战的副司令员,注意——对一些未来青年军官在这里虚度时光的注意。”

  队长站起身:“胡闹!张雷,组织学员可以参加演习是学院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你成心给我添乱是不是?”

  “报告!我们的命令是参加演习而不是观摩演习!我并没有篡改学院的命令!”

  队长哼哼两声:“强词夺理!——怎么,坐着不舒服了?”

  “是!”

  队长拿起帽子戴上:“我去上个厕所,张雷,你带队唱歌,没有命令不许乱跑。”

  张雷就组织大家坐好:“注意——《侦察兵之歌》!来无影,去无踪,如行风,是闪电,单枪匹马闯敌营——预备——唱!”

  狼嚎一般的歌声起。

  导演部的人出来看看,又回去了。

  老爷子的车队停在外面,参谋们陆续下车。老爷子穿着迷彩服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帮年轻学员。他问:“这是哪个单位的?”

  导演部指挥就回答:“陆军学院来参加演习的。”

  “怎么坐在那儿?”老爷子问。

  “他们没有演习任务,观摩。”

  “士气不错。”老爷子就进去了。

  刘晓飞看副司令进去了:“张雷,老爷子进去了。”

  “看来没戏了!”一个学员沮丧地说。

  张雷闷着脑袋想。

  导演部里面,高级军官汇报了演习准备情况。老爷子认真听着,提了一些问题,得到比较满意的答复。他正要说话,听见外面一片整齐的喊杀声。

  老爷子起身,军官们赶紧都起身跟他出去。

  老爷子就看见山丘上,年轻的学员们在进行格斗训练,杀声连天。

  “你们胡闹什么?”队长跑了过来,“对不起,首长!这群野马驹子我不看着就要折腾!我马上让他们停!”

  “把他们给我带过来。”老爷子说。

  于是学员们在老爷子跟前站成一排。

  “你们,谁是头儿?”

  没人说话。

  “敢做不敢当?”

  几乎同时,张雷和刘晓飞跨出队列。

  老爷子看看他们:“谁是主官?谁是副手?”

  “报告首长!主意是我出的!”刘晓飞抢着说。

  “不,实施是我指挥的,责任在我。”张雷说。

  “蛮仗义的么?”老爷子淡淡地说。

  张雷刚刚要说话,老爷子举手示意停,随即看看自己的手表:“我给你一分钟时间阐述你的想法。战争瞬息万变,这一分钟是宝贵的一分钟,是鲜血铸成的一分钟,希望你珍惜。开始吧。”

  “是!”张雷敬礼,“我想说的就是一句话——在战争时期,让一群年轻的军人观摩战争,是不是一种极大的人力资源浪费?”

  “我没让你反问我。”老爷子脸上没有表情。

  “我的答案是——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我们是军人,投身战争是我们的义务,更是我们的事业!我们不能坐在山头上等时间过去,等青春老去!我们都具有……”

  “时间到。”老爷子说,转身进去了。

  “你尽给我惹祸!”队长怒了,“赶紧回去坐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家就悻悻地回到山丘上坐好。

  一个大校跑出来:“你们准备一下,去红军司令部报到。刘军长会给你们安排任务,你们现在是红军了。”

  学员们欢呼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红军司令部领了臂章,接着又发了武器。大家拿着81杠站在司令部里面,迷彩服上一排红色肩章谁来了也要看两眼。红军司令刘军长当然没时间料理这些初生的虎犊子,副参谋长百忙之中见了见他们,让下面的干部安排他们分到各个部队去见习。

  刘晓飞和张雷就被分到了夜老虎团侦察连。这是一个英雄的连队,从井冈山一口气打到全国解放,威名远扬。连长肖乐中尉也是军区大院的老大哥,比刘晓飞早当兵几年,说着说着都不是外人,就安排他们跟自己去执行战场侦察和袭扰任务。这是进攻的前奏,不少侦察分队都要派到敌后去进行侦察和破坏活动。当然,如果是战争,肯定是回来的是少数。

  侦察分队在天黑以后出发,肖乐带着这支小分队直接就进了青纱帐。张雷紧跟在肖乐的指挥组后面,刘晓飞则被分到了火力支援组在最后面。出发以前,他俩就被告知:担任蓝军特战力量的是军区狼牙特种侦察大队抽调的两个中队,大队长何志军也是蓝军的副参谋长。

  “我们的敌后渗透和战场侦察都受到蓝军特种部队的强力压制。”肖连长出发以前强调,“他们参战老兵多,实战经验丰富,而且装备也比我们要好。所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才够味!”往脸上画伪装油彩的时候,张雷禁不住内心的兴奋说。

  “能和这样的对手打一场仗,哪怕是模拟的,不虚此生了!”刘晓飞戴好钢盔,看着镜子里面年轻的自己脸陆离斑驳。

  “必胜!”张雷伸出拳头。

  “必胜!”刘晓飞敲击他的拳头。

  两个年轻人都是意气风发。

  侦察分队在青纱帐之间穿行,犹如出鞘的黑色利剑与黑夜融合为一体。

  天色渐亮,侦察分队已经到达蓝军纵深的1号山谷,这是蓝军前后方最重要的补给基地。山下兵车来来往往,帐篷路标林立,人声鼎沸。

  几辆插着蓝军标志旗子的吉普车开到临时加油站,陈勇吩咐田大牛他们安排赶紧加油,自己走出加油站点着一支烟。他们是蓝军的特种部队,现在担任的是搜索队,排查红军可能进行的侦察渗透行为。

  陈勇站在路边抽烟,身边军车不断地过。

  田大牛跑步过来:“排长,差不多了。”

  “老田,你觉得没觉得哪点不对劲?”陈勇说。

  “怎么了?”

  “太安静了。”陈勇看着蓝军后方漏洞百出的防线。“安静得不正常,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田大牛左右看看:“这不动静蛮大的吗?”

  “跟你说不清楚。”陈勇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大战前夕,安静就预示着危险。对方在酝酿新的进攻,走吧,巡逻。”

  肖乐看着山下蓝军特种部队的车开走,冷笑:“这厮终于让我遛过来了。”

  “连长,你认识他?”旁边的战士低声问。

  “我同一年当兵的战友。”肖乐忍着自己的得意,“号称是西线特种作战的第一勇士。准备给他们点带响的,把这个补给站给废了。”

  “连长,这是白天啊!”

  “正因为是白天,他们才想不到!”肖乐说,“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抢他们的车跑了。”

  陈勇的车没开出去多远,他就一脚踩在刹车上。

  后面的车队立即停下来。

  一直皱着眉头的陈勇翻身跳下来:“不对劲!肯定有问题!”

  田大牛跳下来问:“排长?到底啥问题?”

  “这车不能坐了,拦车,我们回去。”陈勇命令。

  乌云就站在路上拦住了一辆送菜的炊事车。

  陈勇一挥手,大家都上去了。开车的志愿兵很有意见,但是意见归意见,陈勇戴着少尉军衔是干部,还是得听他的。大家拿菜盖着自己,藏身在菜车里面。

  肖乐已经带自己的分队下山了。穿着迷彩服的侦察兵们潜行在草丛当中,路上没有人注意路边的草丛已经趴着十几个敏捷的身影。

  张雷将发烟手榴弹的盖子打开,手里抓了两个,小拇指勾着扣环。

  刘晓飞握紧步枪,压着自己的身子,右腿蜷缩,准备出击的姿势。

  肖连长正要准备下命令,又一辆卡车开进来,停在停车场。他把手压下来,仔细一看是辆运菜的军卡,心放了下来。

  他举起右手,狠狠往下一压。

  几乎在同时,张雷已经起身,右手的两颗发烟手榴弹就出去了。两颗手榴弹扔得很准,直接就落在加油站边上。按照演习规则,这个加油站已经报销了。

  刘晓飞举着步枪,对着满眼的红军士兵一阵扫射。

  “前三角!”肖连长高喊一声,大家就按照前三角队形杀进去了。

  蓝军士兵确实是措手不及,枪声一响就是鸡飞狗跳。警卫战士还没还击就被冲到跟前的侦察兵们抵近射击,抵赖都抵赖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进去。其余的后勤兵大部分都没武器,或者没带在身上。

  肖连长带自己的侦察兵冲到停车场,准备抢车逃窜。

  陈勇窝在白菜堆里面,等着脚步声和枪声越来越近。

  肖连长带人冲入停车场。

  “啊——”

  陈勇怒吼一声,从白菜堆里面站出来开始扫射。

  十几名蓝军特战队员也从菜堆里面跳出来一阵扫射。

  刚刚冲进来的红军侦察分队没反应过来,还在发蒙,蓝军特战队员就跳下车冲上去。这下空包弹没法打了,双方都是抡着步枪大打出手。

  更多的蓝军搜索队在山路上出现了。

  肖连长高喊:“能跑几个跑几个!”

  刘晓飞一拳打倒一个冲上来的蓝军特战队员,张雷抢了一辆三轮摩托冲过来也不减速,刘晓飞二话不说飞身上车:“连长!上车!”

  肖连长紧跑几步,被陈勇飞腿踢倒。

  “你们走!别管我!”肖连长高喊。

  张雷驾驶三轮摩托带着举枪扫射的刘晓飞冲出战团。两人都是衣衫破烂满头是血,蓝军搜索队立即紧跟他们而去。

  蓝军搜索队包围了停车场,红军侦察兵放弃了抵抗。陈勇把肖乐扶起来:“肖乐,又见面了。”

  肖乐冷冷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会搞这儿的?”

  陈勇敲敲自己的钢盔:“直觉。”

  “屁直觉,是不是有什么技术侦察手段?你们事先截获了我们的无线电?”

  “大战前的安静,就是暴风的酝酿。”陈勇说,“都是半斤八两,你们没有的我也没有,截获个屁。”

  陈勇数数:“你们跑了几个?”

  “两个,都是军校来见习的侦察系学员。”

  陈勇看着二人逃离的方向,电台报告没有追到他们,他们弃车进山了,现在还在搜。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昏,一架米171运输直升机降落在导演部外的山丘上。两个上校和两个穿便装的男人下了飞机,在演习导演部军官们的迎接下匆匆走入导演部。

  二十分钟后,蓝军特种部队指挥部。何志军的专用电台开始呼叫。何志军皱着眉头听完密语,吩咐备车。

  当他赶到导演部的时候,发现红蓝军双方主官居然都在。这在演习期间是不可思议的,他还没诧异完,发现老爷子身边坐了两个陌生的穿常服的上校,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老百姓怎么混进这里了?

  “都来了?”老爷子扫了一眼,“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总政保卫部的同志,这两位是国家安全部的。还是你们说吧。”

  四个人对视了一下,一个上校对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说:“冯处长,还是你说吧。”

  冯处长点点头,站起来:“我叫冯云山,是国家安全部的。我们得到可靠情报,境外T地区军事情报局潜伏谍报人员已经渗透入92迅雷演习现场,进行战术侦察。”

  一言出,满座惊。

  “92迅雷演习,是在总部首长亲自过问下进行的带有试验性质的探索性演习。”总政保卫部的一个上校说,“敌特的目的性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希望得到我军战略改革的最新情报。”

  何志军的眼睛亮起来,他太渴望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

  “有没有更准确的情报?”

  冯云山看他。

  “这是我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大队长何志军同志。”老爷子说。

  “我知道你。”冯云山淡淡一笑。“战斗英雄么,当年的名人。但是隐蔽战线的斗争和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不过可以肯定敌特已经在这个区域活动了。”

  “人员数量?性别特征?”何志军问。

  “五到六人之间,男女都有。”冯云山说。

  何志军点点头,看老爷子。

  “战争已经打响,就不能停止。”老爷子说,“演习继续,特种侦察大队抽调人员佩戴导演部臂章组织搜索。把我的命令发下去,导演部的搜索队有权搜查演习区域范围内的所有演习车辆和人员。”

  何志军站起来:“我要回去布置一下。”

  老爷子点点头,何志军的身影已经出去了。远远听见他兴奋的喊声:“走!妈拉个巴子的干!终于又让老子逮着机会了!”

  然后就是车一家伙开走了。

  大家一阵哄笑。

  冯云山不由感叹:“燕赵自古多壮士啊!早生几十年,又是一条战将!”

  老爷子纳闷:“你认识他?知道他是哪里人?”

  冯云山还是那么淡淡一笑:“不认识,他是名人么。”

  何志军回到自己的大帐篷,大队参加演习的军官们已经在这里等他了。何志军跟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样兴奋,不住地搓手,两眼放光,大步走到前面来回踱步。

  军官们都看着他发蒙。

  “同志们!”何志军突然站住了,眼神蹭一下子射出寒光。

  军官们就坐好不敢动。

  “陈勇!”

  “到!”陈勇起立。

  “你带一个分队,我自己带一个分队,全部上实弹!半个小时以后出发,有问题没有?!”

  “没有——……”喊完了陈勇觉得不对劲,“干啥去啊,大队长?”

  “妈拉个巴子这不是有问题吗?你说没问题?!”何志军怒了。

  陈勇立正,不敢吱声。

  “干啥去?——抓特务!”何志军的声调提高了。

  大家就发蒙,没头没脑抓什么特务?

  “隐蔽战线的斗争你们也不懂,不跟你们多说了。”何志军摆摆手,现学现用,“其余的人政委带队,继续演习!陈勇下去准备,记住要活的不要死的!”

  陈勇敬礼,出去了。

  何志军戴好钢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和平年代待的我浑身都痒痒,你们记住啊,随时和我通报消息。解散!”

  二十分钟后,两个小分队在队部门口集合完毕。全副武装的战士们都是精神抖擞,这些都是参战过的老侦察兵,闻到火药的味道犹如闻了兴奋剂一样。何志军大步走出自己的队部,他猛地一拍陈勇的钢盔:

  “小子!别给特种侦察大队丢人!”

  随即,自己一个鹞子翻身上了自己的吉普车。

  两支车队掀起漫天的尘土,各自上路了。长城脚下,两支车队在夕阳下披着漂亮的余晖。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晓飞扶着张雷,在一片河滩边的灌木丛坐下。张雷在跳车的时候崴了脚,刘晓飞一边还击一边将他拖下山崖。结果两人都滚下来了,还好没撞到石头,所以没受别的什么伤。皮肉自然是吃苦了,不过好在已经习惯。现在的情形对他俩是那么的不利,深入蓝军纵深,只有一支还剩八发空包弹的81杠,没有指北针和地图,地形也不熟悉。往哪儿走都是蓝军的营盘,连老百姓都看不见一个。

  “这下惨了。”张雷揉着自己的脚,“我们必须要找到路回去。”

  刘晓飞用钢盔舀来一盔水,自己喝几口,又递给张雷。

  “要是被蓝军抓住可就丢咱们陆院的人了。”刘晓飞用点水擦自己的眼睛周围的汗,“爬也得爬回去,晚上我们不休息了,多走点夜路吧。”

  张雷抬头看天找星星,摸索大致的方向。

  “半小时后出发吧,希望不要下雨,我这个脚走不了水地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照亮俩人,随即是闷雷响。

  刘晓飞和张雷相视苦笑。

  雨哗啦啦就下来了。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张雷一咬牙站起来。

  刘晓飞把步枪挎在肩上,扔根树枝给张雷当拐杖:“路漫漫其修远兮,你慢慢求索吧。跟在我后面五米,我要有动静你就地卧倒。”

  他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大步上前做尖兵引导。

  风雨当中,两个年轻的军人在密林穿行。

  穿过一片密林,山势陡峭起来。黑乎乎一条长城在山上蜿蜒。

  刘晓飞看着长城:“咱们路没走错,爬过去再有十公里就到红军阵线了。”

  “前提是爬过去。”张雷苦笑,丢掉拐杖,“三点固定改两点了。”

  “下雨,危险。”刘晓飞说,“沿着长城走走吧,看看有没有塌陷的城墙。”

  张雷叹口气拿起拐杖:“你说我们这是什么心理?啊?平时都骂毁我长城,现在又到处找长城被毁的地方。”

  刘晓飞在前面带路,突然一伸手蹲下了。

  张雷就地卧倒。

  刘晓飞半天没动静,张雷匍匐前进过去。

  “怎么了?”张雷压低声音问。

  “篝火。”刘晓飞说。

  张雷仔细一看,长城脚下的背风处真的有篝火,还有帐篷。但是明显不是军用的,都是五颜六色的,有三个小帐篷。人影也可以看见。

  “不是蓝军的人。”张雷说。

  “是老百姓,可能是哪个野营俱乐部的。”刘晓飞说。

  “过去看看。”张雷说,“混点吃的。”

  刘晓飞在左,张雷在右后,两人采取进攻队形小心翼翼地接近篝火。

  离近了看见是五个人,三男二女。

  两人还要往前进,突然暗处出来一条黑影直接就攻击刘晓飞。刘晓飞枪口一转,一枪托砸在他下巴上,随即一个漂亮的屈膝顶肘,那黑影就飞出去了。

  那五个人都起来了,惊恐地看着这边。

  “我们是解放军!迷路了!”刘晓飞高喊,“你们别害怕!”

  那五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中间的那个年龄稍微长点的:“你们过来吧,下这么大雨,过来烤烤火吧。”

  刘晓飞就扶起那个被打倒的黑影:“不好意思啊,误会。”

  那个人掩饰地笑笑。

  刘晓飞就扶着张雷进了那个被石头遮挡的凹处。

  聊了聊才知道,这是一个三角翼俱乐部的,来长城飞三角翼。下雨了计划就搁浅了,等天晴再说。张雷一听三角翼来了精神,他是空降兵出身,在部队飞过三角翼。

  聊天的时候,那个人无意间问起了这么多部队在这里聚集干什么。刘晓飞说是演习。聊天当中,张雷的脸色逐渐变得沉稳起来,他觉得不是特别对劲。张雷要去外面撒尿,刘晓飞就陪着他。

  没人的地方,张雷低声说:“这几个人不对劲,你别多嘴,也别让他们看出来。”

  “怎么了?”

  “他在套你的话。”张雷一脸坏笑,“我上学以前,孝感军部旁边揪出来过特务。就是擅长套我们部队官兵的话,湖北安全厅还专门给我们部队上过一课。这手叫伺机套取,属于特务技巧。”

  “乖乖。”刘晓飞吐吐舌头,“你是说他们是特务?”

  “是不是,也不委屈他们。”张雷有了主意,“别让他们看出来,明天咱们想办法收拾了那个领头的。这雨下不长,明天天亮就有办法了。”

  两人回去,刘晓飞开始顺着对方的话胡说八道。张雷一脸坏笑,仔细合计着明天的计划。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雨果然停了。三角翼俱乐部准备开飞,一架体育三角翼就停在了山坡上。张雷抚摸着三角翼,不由赞叹:“好东西!”

  “这个你们部队有吗?”那个年龄稍长的人问。

  “怎么没有?”刘晓飞又开始胡说八道,“今年全都装备上了。”

  “你们会飞么?”

  “当然。”张雷笑笑,“这样好了,你让我们过过瘾,我们带你飞一圈。”

  那人想想。

  “你不是喜欢军事吗?”刘晓飞说,“我们带你从红蓝军上面都飞过去,我们熟悉演习,还可以给你当义务解说呢!”

  那人打定主意了:“好。”

  三角翼只能坐三个人,张雷驾驶,刘晓飞坐上去,只能坐一个人了。那人刚刚上去,一个女的就说:“他们也没开过,别有什么危险?”

  张雷回头摘下风镜:“怎么,怀疑我们特种兵的身手?”

  “你们是特种部队的?”那人眼睛一亮。

  “是啊,跟你说也不明白!我们就是中国的兰波!走吧,路上说。”刘晓飞一拍张雷,张雷发动三角翼。

  三角翼滑行一段,起飞了。张雷看着罗盘,找准了方向,直接飞走。

  彩色的三角翼从演习部队上空飞过。那人对下面看得很仔细,刘晓飞看着想乐:“我说,你个军事爱好者看得还真认真啊!”

  “这不是难得一见吗?你给解说解说?”

  “不知道,知道也说不知道。”刘晓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人一惊。

  刘晓飞的枪口对着他的太阳穴:“空包弹也有杀伤力的!你坐好了,小心走火。”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雷在前面笑,“你也够能想的,弄这么个玩意从部队上面飞过去,玩航空侦察,算准了部队不会注意民间的体育活动?”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公民的人身自由!”

  “废话,合法还骗你上来干什么?!”刘晓飞不由分说破口说,“再动?再乱动老子让你尝尝脑袋开花的滋味!”

  那人沮丧了,沉默半天:“我就一个请求。”

  “说。”刘晓飞说。

  “我的军衔是中尉,给我一个军官应有的尊严。”

  “这个跟我说没有用,跟保卫部说去吧。”刘晓飞一脸坏笑,“狗特务,这回可让我们中头奖了!”

  何志军带着搜索队正在底下跑,头顶飞过三角翼。他抬头注意看着,眉头皱起来:“那怎么回事?!”

  “是老百姓的三角翼?”一个干部说,“可能是到长城飞三角翼的,最近几年开始流行这个了。”

  “早不飞晚不飞,怎么偏偏演习的时候飞?!”何志军说,“追上去!”

  车队追着三角翼开去。

  陈勇在公路上设了哨卡,拦截检查过往车辆。一辆白色面包车开过来,远远减速了,又加速过来。田大牛和乌云拦住了,上去检查证件。陈勇看看他们,都穿着三角翼俱乐部的运动服。

  “你们的三角翼呢?”陈勇问。

  “坏在山上了,我们回去找工人。”一个女人说。

  证件都没什么问题,陈勇正要放行,电台兵高喊:“排长!大队长命令,立即找飞三角翼的!可能是特务!”

  车里面的人刚刚要掏出武器,十几个士兵已经在一瞬间冲上来包围车,枪口都对准面包车。陈勇一脚踢在车上,车颤抖了几下车身上一个陷窝,车里的人都吓坏了。

  “妈的!再不老实,老子让你们都变成马蜂窝!”陈勇拉开车门,战士们冲上来抓人。

  演习导演部的官兵诧异地看着三角翼在往公路上降落。警卫连的战士们立即冲了上去,何志军的搜索队也来了,包围了三角翼。

  刘晓飞押着那人下来,张雷下了三角翼还是一瘸一拐的。两个兵就上去扶他。

  何志军走上来,两个特种兵上去按到那人,搜身,搜出手枪等物。随即按到就捆上,总政保卫部和安全部的同志们过来接走了这人。

  刘晓飞敬礼:“何叔叔!”

  何志军看看他:“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都这么大了?”

  刘晓飞笑:“是,我现在已经在陆院了。”

  “不错。”何志军笑,“这是谁?”

  “报告何大队长!陆军学员侦察指挥专业17队学员张雷!”张雷站直了敬礼。

  何志军看看他,似乎觉得眼熟:“你飞的三角翼?”

  “是。”

  “你怎么会飞三角翼的?原来是空降兵的?”

  “是,空降军侦察大队。”

  何志军点点头:“难怪。——你叫张雷?张云你认识吗?”

  “我哥哥。”

  何志军脸色凝重起来,沉默半天,随即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将门虎子!你们都好好干,毕业了我去找你们领导要人!别回去了,都来特种侦察大队!”

  两人都兴奋地敬礼:“是!”

  冯云山过来和何志军告别:“何大队长,有缘分再见了。”

  何志军敬礼:“保重!”

  冯云山淡淡一笑,带人上了直升飞机。

  直升机飞走了,何志军还在想着什么。老爷子从导演部刚刚出来,他就迎了上去:“副司令!这个三角翼能不能留给我?”

  “怎么?地上折腾还不够,准备当天兵天将?”

  “这是个好东西啊!”何志军眼神放光,“如果在晚上,它噪声小隐蔽性强,容易达到突击的突然性!”

  “你拿去吧。”参加演习的军区空军司令员眨巴眨巴眼,“这个玩意我们空军看不上,送给你当玩具吧。”

  大家就笑了。

  何志军兴奋起来,敬礼。他转身喊:“拖回去!注意别弄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军医大学礼堂,学员们坐得整整齐齐,台上是刘晓飞和张雷。张雷在绘声绘色讲怎么抓特务,刘晓飞在偷眼对底下傻乐。何小雨忍住笑,毕竟干部和领导都在,但是脸上的骄傲是按捺不住的。张雷算半个兵油子,所以讲起来也不是那么干涩,真有点单田芳说评书的味道。底下女生们不时被逗得咯咯笑,会场气氛很好。

  “哪个是你男朋友?”坐在何小雨旁边的刘芳芳小声问。

  “那个,跟土鳖似的,不吭声的是。”何小雨故意不屑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刘芳芳点点头。

  何小雨一听,想说什么,但是想到方子君和张雷毕竟没确定关系,就没说出口。再看刘芳芳,满脸红光,随着张雷天马行空的讲述很有点魂游天外的劲头,心里觉得不好。

  “这个家伙,太能煽呼了!”何小雨心里就有几分恨。

  张雷却浑然不觉,正在台上比划,这时看见礼堂后面进来一个人。方子君悄悄进来,在后面找了个空座位坐好。张雷立刻就觉得不自然了,挥舞起来的右手停了一下,接着就说:“晓飞,还是你说吧。”

  刘晓飞没想那么多,就继续说下去。不过他说的就不能和张雷比了,没那么多的弯子,直接把过程叙述完了了事。

  张雷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方子君脸上。

  方子君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她今天是来找何小雨的,听说她们都来礼堂听报告就也来了。等她发现台上坐的是张雷和刘晓飞,张雷的眼睛已经如同探照灯一样射过来了。

  方子君是见过世面的,还怕这个?迎着上去,张雷的眼睛带着几分得意,也带着几分炫耀。方子君一眼就看见他胸前的二等功勋章,倒是真的愣了一下。在和平年代,军人要拿二等功,不残废也得是受重伤,这两个军校的浑小子居然全身安康堂而皇之佩戴二等功勋章还敢作报告?再一看横幅明白了:防谍保密教育报告会。

  扯到国家安全就不好说了,国家安全无小事。原来二炮工程兵部队的一个炊事班长,就是因为在导弹工地附近发现特务来照相,举着饭勺子给他抓了,临退伍得了个一等功。害的那些兵后来没事就拎着棍子满山找特务,就是有特务也早给吓跑了。——方子君是老兵,这点常识是有的。

  但是方子君迎着张雷的视线看,就看出问题了。

  ……高低错落蒙着迷彩布的钢盔,摇曳的无线电天线,血一样鲜红的夕阳。

  一张张涂抹厚厚伪装油彩的如同原始部落战神一样的年轻的脸。

  无声升起的国旗,和那嘶哑如同雷鸣一样的宣誓。

  那双充满傲气的眼睛,在钢盔的阴影当中闪烁着冰一样的寒光。

  佩戴一等功勋章的排级干部张云站在队伍里面,举着自己的右手庄严宣誓:

  “……宁死不当俘虏,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于是站在他们侧面拿着酒碗的女兵们就都在这壮士们雷鸣般的宣誓当中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宣誓结束,喝壮行酒。

  女兵们按照次序走上前去,排在勇士面前。方子君的次序是她们都安排好的,于是就在张云的面前。

  张云敬礼,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啪!啪!啪!……

  十几个酒碗在地上都摔碎了。

  张云高举起酒碗,看着方子君的眼睛,啪地在地上摔碎。

  酒碗的屑子飞起来,甚至溅到了方子君脸上,但是她没有闪躲。

  两个人无声地注视着,都是火辣辣的眼神。

  胸前的军功章都被摘下来,交给逐一来收的参谋,装入各自的遗书信封。里面还有自己的几根头发、指甲屑或者是别的什么纪念品,还有就是这些冷冰冰的军功章。

  张云却没有将军功章交给参谋,他摘下来,别在方子君高耸的胸前。

  方子君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向右——转!”

  队长粗犷的声音吼起来。

  刷——勇士们向右转。

  左臂上的飞鹰臂章一下子整齐地出现在女兵们面前。

  “出发!”

  勇士们齐步走,远处的炮兵阵地开始密集射击,渐渐黑下来的天幕上弹道清晰可见。战争之神让黑夜变成了白昼。

  方子君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冲上去,从队列当中揪住了张云。张云转过身,方子君扑在他的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方子君的眼神火辣辣地看着他,张云一把抱住方子君柔弱的身子,干得裂缝的嘴唇覆盖在了方子君的红唇上。两个人抱得紧紧的,也吻得紧紧的,恨不得将生命胶合在一起。方子君感觉不到嘴唇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伪装油膏、泪水、高度茅台酒、烟味……都掺杂在一起。

  血腥味,渐渐在方子君嘴唇里面弥漫开来。

  张云没有喊疼,甚至没有任何表示。

  缓缓地,方子君被张云放下来。

  张云的嘴唇被方子君咬破了,在渗透着血丝。

  “等着我。”

  张云嘶哑的嗓音就是这么三个字,转身和自己的分队在一起。

  分队上了三辆大屁股吉普车,在红土路上开始颠簸。远处炮兵还在密集射击,火箭炮也参与了,如同蛇啸一般吐着死亡的信子。大地在震颤,因为战争的男性力量。

  “我会等着你!”

  方子君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

  勇士们的身影消失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方子君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女兵们围上来试图安慰她,却都是泪流满面。

  ……

  张雷惊讶地发现礼堂后面的方子君泣不成声。

  此时报告会已经结束,女孩们上来让他们签名。

  他的眼睛追随方子君跑出礼堂。

  刘芳芳挤过来,脸上兴奋地全是红晕:“你太棒了!”

  张雷还没回过神来。

  “给我留下地址吧,我要给你写信!”

  女孩的眼睛火辣辣。

  张雷犹豫了一下,看见人群外面的何小雨在用异样的眼神注视他:“你去问何小雨吧,她知道我们的地址。”

  他挤出人群,快步跑出去。

  然而,礼堂外面早已没有方子君的身影。

  特种侦察大队的运动会别开生面,除了传统的田径项目,还有散手和飞刀等非传统体育项目。耿辉是不敢让演习回来的部队闲着的,这种鸟部队的特色就是精力过剩,一闲着就要出事。于是赶紧组织了首届运动会,前面各个单位准备、选拔就要耗费很多精力,部队最看重荣誉感,所以都很认真;后面的比赛是一个精力宣泄的过程,也是展现特种部队风貌的一个机会。

  熟悉部队政工工作的耿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宣传最佳机会,于是军区《战歌报》和军报驻军区记者站都被请到了现场。各级领导也是少不了的,还有兄弟部队的主官们。老爷子就带着军区的各个部长们出席了,都很热闹。

  威风锣鼓队的开场,声势震天。

  200人的威风锣鼓方队,头扎红带,身穿迷彩服,大鼓大锣一声怒吼迅速在观礼台前排开。咣咣咣那么一敲那么一喊,从战争年代走来的将军们都是乐开怀。

  散手比赛分成干部比赛和士兵比赛,不然不公平。陈勇这厮是当仁不让的干部队冠军,出身少林俗家弟子,功夫还真的不是吹的。斗志也是昂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老爷子看得眼花缭乱,连声叫好。

  “你们,谁去和他比划比划?”他侧眼看自己的警卫参谋们。

  乖乖!警卫参谋们面面相觑,都是练家子,陈勇的功夫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他们都是参军以后接触的格斗,而且这些年在机关混动手的机会少,这下可麻烦了。

  但是当兵的不能丢人。

  一个参谋就脱常服:“我去。”

  陈勇看见他戴手套上来,摆个姿势就摇头:“一起来吧。”

  底下的参谋们就挂不住脸了。

  一合计,就都上去了——是你说一起来的!

  何志军就冷眼看着,高喊一声:“陈勇!你长本事了?!”

  陈勇一愣,比武就是比武,他哪儿想得了那么多?

  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何志军坐下:“你好好打,我看着呢。”

  陈勇觉得没问题了,中将说让我好好打的!

  他就精神起来了,站在台子中央,四个参谋一人站了一个角。

  裁判一喊开始,四个参谋就一起扑了上来。陈勇就地飞身,一个燕子摆尾,准确地踢在两个参谋脸上,落地的时候飞龙绞珠起身先是一拳打在正面参谋的脸上,随即搭着他的肩膀起身一个正后蹬后面那个参谋也就飞出去了。

  四个参谋起身,又扑了上来。

  陈勇越打越精神,连环出腿左右开弓,如同在打示范一对四的一招制敌。

  第三次把四个参谋都打倒的时候,老爷子喊停。

  陈勇在台子中央站着,稳稳收势。

  “陈勇!看我不修理你?!”何志军就站起来。

  陈勇脸上都是委屈,但是他确实怕何志军。

  “好了好了。”老爷子满脸微笑,“好身手!参军以前是武术队的?”

  “报告首长!不是!”

  “你这个功夫哪儿学的?”

  “我参军以前是少林寺的。”

  “和尚?”老爷子一愣。

  “不是,俗家弟子!”

  老爷子点点头:“特种侦察大队藏龙卧虎啊!怎么着,何大队长,这个人给我吧?”

  何志军一脸不愿意,但是还是满脸笑容:“副司令,我就这么200多人,您手下几十万部队,有的是高人。”

  老爷子想想,笑:“这个何志军,有宝贝自己藏着啊!”

  将军们就哄笑。

  “这样吧,人还是你的。”老爷子说,“不过作训部拿个计划出来,让这个干部给军区的格斗教官和侦察连长作轮训。”

  “是。”作训部长就起立。

  “要你个人都舍不得。”老爷子起身笑,“你何志军没少从我这儿要枪要钱啊!”

  将军们再次哄笑。

  “走,随便看看。”老爷子说。

  “怎么?”何志军一阵紧张。

  “你这些都是摆出来给我们看的。”老爷子说,“我要看的,是你不摆出来的。”

  “首长都要去哪些地方视察?”耿辉小心地问。

  “告诉你们,我还视察什么?”老爷子笑,“先上车,我上车再想。”

  就都下去,上车,运动会还在继续。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副司令带队,视察了食堂、油库、弹药库、车库等,管理确实是有条不紊。他满意地点点头,何志军和耿辉以为都没事了,没想到老爷子又上车了。这次车出了大院,何志军和耿辉还在纳闷,坐在前面的老爷子对司机说:

  “去农场。”

  俩主官是被老爷子拉车上的,一是方便介绍情况,二是防止他们去通知要视察的单位。

  车到农场,执勤哨兵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急忙打电话给主任,话都说不利索了。主任匆匆带警卫班在楼前站队迎接,老爷子下车也不上去,直接就去看菜地,看鱼塘。

  一行将军校官看了菜地,看了鱼塘,老爷子还比较满意,跟个老农一样熟悉这些。

  何志军刚刚松口气,老爷子又说:“去猪圈。”

  “报告首长!那儿,那儿比较臭。”农场主任赶紧说。

  “战士待的了么?”老爷子问。

  主任不敢说话了。

  “带路。”老爷子一句话,主任急忙带路。

  远远走近猪圈,主任在前面介绍着情况,突然脚底下腾地一下子,半条腿陷入地下。他哎哟一声,土飞起半米多高。

  “陷阱!”一个警卫参谋高喊,“保护首长!”

  首长的警卫参谋和警卫员们哗啦啦拔出手枪成一个圆圈将首长们围在里面。

  何志军和耿辉就都头顶冒汗。

  半天没动静。

  “过去看看。”老爷子吩咐。

  两个参谋就小心上前,脚下探着,小心有陷阱。

  砰!砰!两声。

  他们绊着了两根尼龙线,隐藏在草丛里面的土地雷就翻开了。

  何志军明白过来了:“这是模拟的步兵定向雷!别往前走了,有人把这里变成训练场了。”

  老爷子诧异地看着前面:“难道你们大队农场也有军事训练任务?”

  何志军也不是很清楚。

  “再探!”老爷子下令。

  更多的警卫们走上去,探出来的有夹子、有陷阱,也有名目繁多的定向雷什么的。有个警卫不慎踩在了一个绳套子上,被吊在树上了。

  老爷子认真地看着。

  “猜到是谁了么?”耿辉压低声音问何志军。

  “你说呢?!”何志军气得咬牙切齿。

  正说着,老薛从猪圈里面跑出来:“哈哈!你自己安的自己踩着了吧?这次不喊我爷爷我不放你下来……哎哟我的妈呀!”

  老薛吓得差点坐地上,眼前一片首长!

  “这是你设的机关么?”老爷子问。

  老薛急忙敬礼:“报告首长!不是!”

  老爷子还要说什么,远远一阵喊番号的声音。

  “一——二——三——四……”

  是个年轻战士的声音,番号欢快带有朝气。

  都看声音来的方向。

  林锐满头大汗,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迷彩服,浑身绑着沙袋,背着背包扛着木头枪跑了回来。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林锐正唱呢,一家伙看见跟前恨不得有一道人墙,立即把歌儿吞肚子去了。一个急刹车就戳在首长们跟前,呼哧带喘敬礼:

  “首长好——”

  何志军怒骂:“林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老爷子伸手制止他,走过去打量林锐。

  林锐站得很直,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厄运。完了,这下兵也当不成了!

  老爷子看看林锐的装束,看看他的满头大汗,伸手给林锐擦汗。林锐忍不住眼泪就出来了,乖乖!将军给列兵擦汗!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出来了,但是他咬牙不哭。

  老爷子从林锐手里拿过木头枪,颤抖着声音:“你就用这个训练?”

  “是,首长。”林锐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哭出声。

  “我给你们的枪呢?!”

  老爷子怒火中烧,转头对何志军怒吼。

  何志军敬礼:“报告首长!他是犯了错误,临时从战斗连队到猪圈反省的。”

  “什么错误?”

  耿辉想想,还是说了:“逃兵。”

  老爷子看林锐:“是真的吗?”

  “是,首长。”林锐哭着说,“不怪大队长和政委,都是我自己不好。我当逃兵,自己跑回家了。”

  “认识到错误了吗?”老爷子声音很柔和。

  “是,首长!”林锐说,“我想当兵,我不该当逃兵。”

  “认识到了就好。”老爷子说,“进去看看。”

  林锐急忙跑在前面,指引大家通过陷阱区。

  走进猪圈的院子,老爷子看见了林锐用来练习散手的自己做的木头人和沙袋,还有墙上的千层纸,纸上还有干涸的血渍。院子的角落都是林锐劈碎的砖块和木棍。

  进了宿舍,看见林锐的床头墙上贴的全是英语单词。床头的简易书架上是高考复习资料和军事书籍,随便抽出一本,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打开来居然还有读书笔记,写的密密麻麻。

  “这是你看的?”老爷子问。

  “是,首长。”林锐说。

  老爷子就看何志军和耿辉:“你们自己说,这个兵怎么处理?”

  “明天,就回战斗连队。”何志军说。

  老爷子点点头:“都出去。”

  将校们在猪圈院子站成两排。老爷子走出来,拉着林锐。

  “我说几句话。”

  将校们立正。

  “稍息。”老爷子说,“逃兵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我们的士兵都还年轻,他们从家里来都是来吃苦的。因为他是逃兵,所以我不表扬他,但是——因为他的这种反省精神,我尊敬他。我常常在担心很多,也包括在现在这样的商品经济条件下我们的战士能否心甘情愿在军营奉献青春,能否为了军人的荣誉军队的战斗力来自愿磨砺自己。现在,我找到了答案。我们的军队,由于有了这样的战士,不会战败!”

  林锐站在那里看见人群后面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老薛,他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老薛眼巴巴地看着,对林锐笑笑。

  将校们走了,热闹过去,院子里面只剩下林锐和老薛。

  “老薛?”

  林锐走到木然的老薛跟前。

  老薛木然地笑了。

  突然又蹲在地上哭起来:

  “十八年啊!十八年——我养猪十八年,从来没有一个首长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啊——我也是个兵啊!我也是兵……”

  林锐抱住老薛的肩膀:

  “老薛!你是个兵,你是最棒的兵,你是我最好的班长……”

  林锐抱住憨厚如同大树的老薛嚎啕大哭。

  老薛跟个孩子一样,哭声让满猪圈的猪们都很奇怪。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军号刺破天幕,黑夜划开一道鱼肚白的口子,朝霞就从这里洒下来。

  林锐戴好大檐帽,站在老薛面前。

  老薛也很正式地穿着几乎从不穿的常服,崭新的常服在箱子底压出来褶皱。他系着风纪扣,胡子也很认真刮过,下巴泛青。

  背着背包的林锐庄严敬礼: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农场三班集合完毕,应到一人,实到一人!请班长讲评!”

  老薛庄严还礼:

  “讲评——稍息!——林锐!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我班战士了!你将踏上新的革命岗位,望你不骄不躁,发扬在我班养成的优良作风,在新的革命集体创造出新的辉煌!”

  林锐和老薛一起鼓掌。

  猪们哼哼着围在栏边看热闹。

  “下面,请班长喊操!”林锐高喊。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注意摆臂!立定!林锐,你要注意摆臂动作!一下到位,不要再下去找,明白没有?!”

  “明白!”林锐吼道。

  猪圈院子不大,所以林锐走几步就到头了。

  “向后转!正步——走!”

  林锐踢正步。

  “立定!向左转——跑步——”

  林锐抱拳在胸。

  “走!”老薛高喊。

  林锐冲着门口跑。

  跑到门口,老薛还没喊停。

  林锐回过头,脚步慢了。

  “跑啊!”老薛高喊,“没让你停,跑!”

  林锐咬牙,跑了出去。

  跑了好远,林锐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在风中流淌下来。

  他立正,转身。

  远处,老薛站在猪圈门口眼巴巴看着他。

  林锐抽泣着,高喊:“老薛!我会回来看你的!”

  老薛挥挥手,林锐不走。

  林锐哭着喊:“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特种兵!”

  老薛哭了,全身都在颤抖着。

  林锐举起右手:“敬礼——”

  老薛还礼。

  林锐高喊:“礼毕!”

  两人手都放下。

  林锐给自己喊口令:“向后转——跑步——走!”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

  他知道,他的班长在看着他。

  所以,他要全都做得非常标准。

  林锐高声唱起了歌儿: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消灭了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

  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嘿嘿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

  敌人敢胆侵犯,坚决把他消灭净……”

  林锐一直唱着,唱的声音很大。

  他知道,老薛一定能听见。

  无论他跑多远,老薛也一定能听见。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方子君的泣不成声一直困扰着张雷,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子君在他的面前总是这么忽而柔情,忽而伤感,忽而又不能自拔。他喜欢这个比自己大的女孩,这种喜欢带有挑战的味道。张雷不是没谈过恋爱的那种傻大兵,相反在他入校以前他的感情生活还很丰富,他和军部女子跳伞队的那朵“第一伞花”之间的感情虽然因为“伞花”退伍而逐渐淡化,但是远远比不上他后来和通信连的副指导员之间的纠葛动人。只是因为父亲的干涉,加上那个女干部不得不嫁给了她老家的娃娃亲,所以才没有结果。从小他就喜欢挑战,挑战一切极限,这可能是伞兵家族的遗传,反应到他的感情生活里面,就是喜欢挑战比自己大的女孩。

  他几次想和刘晓飞交流,又怕他沉不住气去问何小雨,最后反馈到方子君耳朵里面弄巧成拙,也怕别人认为自己自作多情——毕竟,这不过是一种感觉。所以,还是压在心底了。

  周末的时候,他和刘晓飞进城了。到了市区,就各自分手了。刘晓飞去了军医大学,他则去了军区总医院。到了妇科一问,才知道方子君今天不值班。值班护士很关心地看他,不知道他是那个脾气怪异的方大夫什么人,他则只是笑笑。打听清楚了方子君的宿舍,他就径直去了。

  走进宿舍楼,就听见吉他声。张雷这种货色当然是在部队少不了弹吉他的,听着就知道弹的还不错。接着是两个女孩唱歌,是那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的插曲《月亮之歌》。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的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的飘啊飘……”

  张雷就愣了一下,这个电视剧他自己也很熟悉,当然也很喜欢。

  他顺着歌声走过去,门虚掩着。

  果然没猜错,里面是方子君,还有另外一个女兵。年龄比方子君小,没穿军装上衣,看来是她的同事。

  张雷站在门口,听着歌声。

  和很多年轻军人一样,他痛悔自己没有赶上那场刚刚结束的战争。当哥哥牺牲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他悲痛欲绝,但是妈妈寻死觅活也不让他参军上前线为哥哥报仇。高中毕业后,在父亲的默许下他投笔从戎,却已经无缘那场逐渐逝去的战争。那场战争留下无数的故事,张雷的家庭故事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对关于那场战争的一切都很敏感,包括文艺作品。

  《月亮之歌》也是这样。

  看着方子君洁白如玉的侧面,他突然读懂了掩藏在这个女孩内心深处的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年龄比他大的原因,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是和别人有差异的。

  唱完了,方子君对那个女兵说:“第二段你合音不太好,要注意感情的铺垫是慢慢进入的。你体会一下,我们再来一次。”

  张雷轻轻敲门。

  “进来!”方子君喊。

  张雷推开门。

  方子君看见居然是他,惊讶地站起来。

  吉他一下子落在地上。

  张雷忙笑:“是我,不是特工队!”

  那个女孩站起来:“哟!方大夫,是来找你的吧?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再练找我。”

  女孩走了,屋子里面就剩下方子君和张雷。

  “你来干什么?”方子君问。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张雷问。

  是啊,方子君也一愣——你为什么就不能来呢?

  张雷去捡吉他,几乎在一瞬间,方子君错开一步,挡在写字台前。

  张雷一愣,接着又笑:“怎么了,我帮你捡东西。”

  “没,没事。”方子君掩饰道,藏在身后的右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相框,立即就扣住了。

  张雷笑着把吉他捡起来,调好弦:

  “其实,你可以换个和弦。”

  他接着自己弹起来:“这样就好多了,当然技巧也要难一点。”

  他弹着弹着,突然觉得这个吉他有几分熟悉,低头一看,吉他箱上有一个飞鹰的手绘图。他一激灵,站起来,将吉他举到面前看。飞鹰下面,是一行古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还。”

  下面是签名:

  “子君战友留念 张云。”

  张雷抚摸着吉他,手在颤抖。这是哥哥刚刚参军的时候,妈妈送给他的!家属院距离军部侦察大队很近,他从小就跑习惯的,哥哥参军以后他更是经常跑。这把吉他哥哥弹,哥哥的战友弹,他也弹。他不可能不熟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哥哥的味道……

  再抬起眼睛,已经满脸泪水。

  “你……和我哥哥很熟?”

  方子君的脸白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告诉我。”

  张雷的泪水从未这样流过,自从哥哥牺牲以后,他以为他的眼泪已经干了。

  方子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他的……亲弟弟!”

  张雷一字一句地说。

  方子君深呼吸,眼泪却流下来。

  “告诉我,我哥哥的事情……“张雷看着方子君的眼睛。

  方子君却躲开了。

  张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告诉我!”

  方子君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渐渐停止了。

  “你放开我,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张雷如同触电一般一下子松开手。

  方子君反手拿出相框:“你自己看。”

  张雷一把抢过来,上面是前线的密林前,穿着迷彩服的哥哥和方子君的合影。

  “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方子君哽咽着说,“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不是他!”

  张雷看着照片,看着吉他,看着方子君:“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方子君反而坦然起来,“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是飞鹰的女人。”

  “这不是真的!”

  张雷痛苦地喊。

  “这是真的!”

  方子君哗啦抽开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来把东西哗啦倒在桌子上。

  张雷就都看见了:

  两个伞徽,一等功勋章,飞鹰臂章,哥哥的信,哥哥的口琴……

  “这是真的。”方子君平静下来,“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不——”张雷退后一步,“我哥哥写信从未提起过你!”

  “那是因为战争还没结束!”方子君说,“我是他的女人,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爱他,我只爱他一个人!”

  张雷慢慢退后,吉他和相框都落在地上:

  “这不是真的——”

  张雷高喊一声,夺门而出。

  方子君站在屋里面没动,听着脚步声跑远。

  泪水渐渐流过她白玉无暇的脸颊,她慢慢地跪下来,抱着肩膀无声地抽泣。

  面对着一地的相框玻璃碎片。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闷雷宣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空旷的训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张雷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在400米障碍疯狂地跑,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落在他没有眼泪的脸上和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身上。他不知道这已经是跑的第几个来回,只知道疯狂地跑,来宣泄自己内心深处燃烧的火焰。

  “张雷——”

  刘晓飞跑入训练场。

  张雷停都没有停,就是在疯狂地跑。

  刘晓飞冲过来,一把抱住正在爬高墙的张雷,扑到在地上。

  张雷爬出来,不顾脸上身上的泥水,再次爬向高墙。刘晓飞一把又抱住他的腰,直接给他按倒在地上:

  “张雷!你疯了?!”

  “放开!”张雷怒吼。

  刘晓飞按死了他:“你跟我回去!全队都以为你疯了!你再这样干部来了你怎么解释?!”

  “你给我放开——”

  张雷使劲挣扎,刘晓飞别住他的腿不让他起来。

  “你是军人!”刘晓飞高喊,“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

  “放开!”张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刘晓飞向后倒下,起身,已经开始流鼻血。

  张雷爬起身,眼中冒火看着他:“我说过,让你放开我!”

  刘晓飞一脚踢向张雷前胸,张雷敏捷闪过,抱住刘晓飞的右腿要往下摔。刘晓飞腰部一转,左腿起来直接踢向张雷后脑。张雷被踢中了,一下子扑在地上。

  “来啊!”刘晓飞高喊,“你不就想发泄吗?我跟你打!”

  张雷高叫一声扑了上去,刘晓飞抓住张雷的肩膀一个后倒,随即一个兔子蹬鹰。张雷飞了过去,在地上一个前滚翻起来,转身怒吼再次冲上来。两人打成一团,都是散手高手,所以打起来很惊心动魄,拳脚不长眼睛,落到身上都是带响,落到脸上就带血。

  “你们两个干什么?!大下雨的也不让人安生?!”

  两个警通连的纠察在雨中飞跑过来。

  两人都还没彻底丧失理智,立即松开对方赶紧逃窜。纠察也只是象征性地追了一下,就找地方避雨去了。

  两人跑到防空洞入口狭窄的屋檐下,脸上都是五颜六色。

  张雷和刘晓飞对视着,突然之间都是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张雷哭了起来。

  刘晓飞抓住他的肩膀,扇了他两个耳光:“你给我醒醒!醒醒!”

  张雷不哭了,木然地看着他。

  “你听我说!”刘晓飞高喊,“你没错!”

  张雷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对!”刘晓飞还是高喊,“方子君都告诉何小雨了,何小雨当然会告诉我了!你没错!”

  “我喜欢的是我哥哥的女人!”

  “但是你没错!”刘晓飞拍着他的肩膀,“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已经牺牲了!她和你哥哥相爱,但是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张云,已经牺牲了!你明白没有?!”

  “我不能对不起我哥哥!”

  刘晓飞又扇了他一个耳光:“我跟你说什么了?!你哥哥已经牺牲了!”

  “她说了,她是飞鹰的女人!”

  “飞鹰分队已经解散了!”刘晓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飞鹰已经成为历史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

  “如果你爱她!”刘晓飞盯着他的眼睛,“听着——如果你是真的爱她,就勇敢地追求她!如果你没有这个勇气,就放弃她!就这么简单,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已经是我哥哥的女人了!”

  刘晓飞被噎住了。

  “已经”这俩字的意思,他虽然是毛头小伙子,也不可能不明白。

  张雷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别的主意!”刘晓飞说,“你接受得了这个现实,你就去爱她!如果你接受不了,你张雷就趁早放手!也死了这条心!否则是折磨你自己,更是折磨她!”

  “她喜欢我?”

  “我怎么知道?!”刘晓飞说,“我怎么知道她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哥哥?!你他妈的是个男人,是个天杀的伞兵!伞兵生来就是勇士!就是被包围的!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是个男人你就给我站起来,是苦你给我吞是辣你给我忍!”

  张雷年轻的脸在雨水的冲击下变得坚强起来。

  “爱,你就去追!不爱,你就放手!”刘晓飞高喊。

  张雷一下子站起来,把刘晓飞掀个跟头。

  “你干什么?”刘晓飞吓一跳。

  张雷站在雨中,仰天长啸:

  “这狗日的战争——”

  一个闷雷,更多的雨落下来。

  张雷急促地呼吸着,大口吞雨水。

  刘晓飞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思考!”张雷喊,“你不要逼我!”

  “我们是兄弟!”刘晓飞抓住他的肩膀,“生死兄弟!你给我记住了,是苦你给我忍是辣你给我吞!”

  张雷不说话,闪电不断照亮他年轻的脸。

  “如果我哥哥不牺牲,她就是我的嫂子!”张雷苦涩地说。

  “但是,你哥哥已经牺牲了。”刘晓飞提醒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好的伞兵。”张雷扑在刘晓飞肩头哭起来。

  刘晓飞不说话,抱住张雷。

  “我的亲哥哥……”

  张雷伤心地说。

  “你也是最好的伞兵。”刘晓飞说,“你会走出来的。”

  在雨声当中,张雷放声哭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太小。”

  倾盆大雨在窗外哗啦啦地下,整个城市几乎暗无天日,偶尔有几道闪电劈开乌云,带来一种苍凉的美。方子君斜靠在自己的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对着面前的何小雨说。

  “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着她。

  “我知道,而且你现在也是军人。”方子君苦笑,“军人,就是为战争存在的职业;而又有多少军人,能够经历战争?战争催化军人的成熟,也催化军人的悲剧。”

  “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经结束了。”方子君说,“但是我心里的战争从未结束过。”

  何小雨看着她,不是很明白。

  “你还是太小了。”方子君叹气,“去我的抽屉,把烟给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虽然说着,何小雨还是从抽屉里面把一盒红塔山和一个打火机拿出来,递给方子君。

  “在前线的时候,后方送上来的烟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练地点着一颗,淡淡吐出一口烟雾,“我们都抽,谁都想让自己活得清醒一点,遇到炮弹可以躲快点。”

  何小雨看着方子君突然之间变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种寒意生出来。

  “觉得我不认识了?对吗?”方子君笑,“小雨,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如果战争爆发了,刘晓飞牺牲了,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何小雨说。

  “对,你没想过,因为你没有遇到过。”方子君笑,随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从心底感到悲凉。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爱人,在战场上牺牲了。”

  一道闪电将方子君的脸映得惨白。

  “而我没有死,这就是我的悲剧。”

  1986年,我18岁,在前线却已经待了将近一年了。我已经不再惧怕鲜血,不再惧怕残肢断臂,不再惧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泪。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侦察大队的参谋长。我们很少见面,因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时候,大规模的战役已经基本结束,敌人占不到正面战场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战。他们主要出动小股训练有素的特工分队,对我们的军事和民政目标进行破坏、袭扰,绑架和暗杀我重要军政人员,甚至袭击医院学校,希望靠这种手段来给我方造成难以承受的压力,达到正面战场达不到的目的。

  双方的边境线绵延数千公里,犬牙交错,根本不可能全线布防。于是我们的措施就是以牙还牙,也用小股侦察分队对敌人后方进行袭扰、破坏,使对方感受到同样的压力,最后双方罢手。

  就这样,前线陆续来了很多来自不同军区、不同军兵种的侦察兵。他们都是各自单位的骨干,年轻气盛,身手不凡,也是跃跃欲试。

  在前线的女兵很少,于是我们除了完成自己的医护工作,也承担了文艺演出、出发壮行的任务……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天边很远的地方传来炮声,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夜色笼罩下,山谷里面小规模的文艺演出还在继续,《十五的月亮》已经唱得接近尾声。临时充当后台的帐篷里面,方子君在对着镜子做最后的化妆。帐篷帘子被掀起来,方子君头也不回:

  “我马上就好,先报幕吧。”

  没回音,她回过头。

  穿着迷彩服没戴帽子的张云站在门口。

  “你怎么进来了?这是后台,出去!”

  方子君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

  张云一脸深沉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方子君毫不犹豫:“再不出去,我叫人赶你出去!”

  张云突然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给我点颗烟。”

  “为什么?”

  “我明天就要上去了。”张云的声音很低沉。

  方子君气得眉毛都要挑起来了:“我告诉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到这儿的都要上去!出去!”

  张云被不由分说推出去,方子君不客气地拉下帘子。

  外面传出一阵哄笑。

  方子君从窗户往外看去,三四个侦察兵围着张云乐。张云悻悻地把自己的一条中华烟打开分给他们:“我认赌服输!换下一个女兵我再试试!我就不信我这颗烟今天没一个女兵能给我点着……”

  话没说完,一茶缸凉水泼出来浇了张云一头。

  “滚!”方子君站在门口拿着茶缸。

  侦察兵们哄笑着一哄而散,只剩下张云还站在那儿。他抹了一把脸,转身:

  “我跟你说,我是天杀的伞兵……”

  咣!茶缸子都扔他身上了。

  “你就是伞王爷姑奶奶也不伺候!”

  哗!帘子放下了。

  张云想怒,没怒起来,弯腰拿起茶缸子,上面写着:A集团军医院 方子君。

  ……

  “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何小雨听得很入神。

  方子君沉浸在幸福当中,许久才开口:

  “是啊,第一次见面。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侦察兵。我哪儿管他们是来自陆军还是空军,是装甲兵还是天杀的伞兵?你不知道,他们这群半大孩子上了前线都喜欢找女兵开逗,别提多损了!尤其是这帮侦察兵,鬼机灵!没事就跟女兵套磁,装可怜装悲壮,欺骗女兵感情,别提多可恶了!开始我还傻乎乎地瞎感动,后来见多了,就对他们没好脸了。”

  何小雨笑了:“没想到,这帮家伙上了前线居然是这个样子啊!”

  “女兵,在前线,就是男兵眼中的天使。”方子君笑着说,“其实现在想起来他们也不坏,都是没怎么和女孩接触过的大小伙子,这种心理也可以理解。”

  “那后来呢?”

  “后来?”

  方子君想想,笑了。

  “后来,他又把我气着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云用毛笔将自己的名字庄重地写在那面国旗上,顺手递给下一个队员。夜色已经笼罩群山,在这个小小的营地,出发仪式正在举行。张云写好自己的名字就背着冲锋枪站回队列,这个时候看见对面列队走来一队女兵。

  张云在队伍里面找,一下子就看见了排在前面的方子君。

  方子君看不清楚他,侦察兵们都是满脸迷彩,何况当时她对张云也没什么印象。

  首长讲话完毕,喝壮行酒。

  张云算了一下人头,对旁边的弟兄说:“咱俩换换。”

  “为啥?”

  “让你换你就换,一包中华。”

  那个弟兄就往后错一步,张云往左跨一步就换过来了。

  女兵们拿着酒碗,庄严地走上来。

  方子君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但是还是很认真。她向左转,就站在张云面前。张云看着她,眼睛晶晶亮。方子君没搭理他,也没瞪他,毕竟这是要上前线的勇士。

  张云接过酒碗,还没喝,低声说:“方子君。”

  方子君一愣,抬头看他。

  张云笑笑:“我是天杀的伞兵。”

  方子君立即就气不打一处来。

  喝完壮行酒,队伍准备出发,张云突然开口了:“报告!”

  首长就看他:“讲!”

  “我想让女兵给我点颗烟。”张云严肃地说。

  首长想想:“好的。”

  张云就转向方子君,从兜里拿出一颗烟等着。

  方子君咬着嘴唇,突然也喊:“报告!”

  首长纳闷:“讲!”

  “这颗烟我不能点!”方子君语出惊人。

  “为什么?!”首长有点动怒。

  潜台词很明显——我们的勇士可能命都没了,你连颗烟都不能点?!让你点是看得起你!

  方子君不卑不亢:“这颗烟,我等他回来点!我相信,他会回来!”

  首长释然,豪爽地:“好!”

  张云一愣,苦笑。

  方子君得意地看着他。

  张云拿出钢笔,在烟上写了几个字,众目睽睽之下庄严地交给方子君:“这颗烟你收好了,等我回来点!”

  方子君不能不接,气得胸脯鼓鼓的,低声说:“算你狠!”

  “烟上是我的名字,你记住——等我回来点!”张云大声说。

  这种场合,勇士说什么都没人说不行。

  方子君咬牙切齿,但是还是大声说:“祝你凯旋!”随即又低声:“你回来我也不点!”

  张云想想,没说话,笑笑。

  分队出发了,消失在暗夜里面。

  方子君拿着那颗烟,想扔又不敢,只能收好了。

  回到医院宿舍,她还拿着那颗烟。她看见纸篓子,随手就扔进去。突然觉得不合适,急忙翻出来,好在烟还完好。拿着犹豫半天,看见上面写的是“飞鹰 张云”,书法很好,笔锋劲道,能在香烟上把字写成这样,显示出张云非同一般的素质。她想了半天,塞进自己床头的花瓶当中。一颗烟和老山兰插在了一起,倒是别有趣味。

  熄灯了,方子君想了半天还是气鼓鼓地,拉上被子睡觉。

  ……

  何小雨已经笑得不行不行的了:

  “我说,不就是一颗烟吗?换了我,点十颗都无所谓!”

  “得了!”方子君说,“你不知道这个家伙多气人!他那个架势,那种傲气,就是要我服输!换了你也不可能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别管合理无理,总之就是这种人看了就来气!”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何小雨问。

  “我也不知道。”方子君陷入沉思,“对他有了担心好像就是知道他的名字开始的吧?如果你对一个兵不了解,你不会有感觉,因为他们对你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你认识了他,你对他就有感觉了,这种感觉倒不一定是爱情,可能只是一种战友之情,你不愿意他出事。但是张云太不一样了,他太傲气了,傲气的我恨不得亲手给他一拳;也让我担心他出事,和他相比我是老前线了,我知道这种傲气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快!快!快!”主任高喊,“都做准备!我们的伤员马上下来了!”

  炮声清晰可辨,自动步枪声、轻重机枪声连成一片,显示战斗很激烈。野战医院立即开始忙活,方子君和姐妹们一起在腾出手术室,准备急救器材。

  几辆吉普车急驰而至,伤员们被身穿迷彩服的战友们抬下来。

  “医生!医生!赶紧救他!”

  一个侦察兵满身血污,抱着自己的队友嘶哑着喉咙高喊:

  “他肠子出来了!医生!救人啊!”

  方子君和几个女兵接过来。方子君麻利地撕开伤员的迷彩服,撕成碎片。大夫赶紧开始手术。方子君正在递给他剪刀,突然愣住了。

  飞鹰臂章。

  她看见伤员戴着飞鹰臂章。

  “愣什么?!赶快去接别的伤员!”大夫高喊。

  方子君急忙答应一声,前去门口接伤员。她拽住一个满身血污的侦察兵:“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空降兵!”侦察兵的耳朵有点不好使了,声音巨大。

  方子君顾不上那么多,也是对着他的耳朵高喊:“张云呢?!”

  “什么?云爆弹?!对,是云爆弹受的伤!他们都是!”

  “我是问——张云呢?!”

  侦察兵仔细听,听清楚了,高喊:“他还没下来!断后!”

  方子君愣了一下,手松开了。

  侦察兵跑过去接别的队友。

  方子君一咬牙,投入到抢救当中,麻利干练。但是她总是仔细辨认每一个伤员的脸,没有发现张云。她的脸上有几分失落,泪水突然流出来。她含着眼泪抢救伤员,手下依旧麻利。

  又一辆吉普车开来,一名伤员送下来。方子君再次迎上去,还不是张云。

  枪声炮声依然密集,方子君流着眼泪在抢救伤员,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情绪。

  黄昏。方子君独自站在医院外面的山坡上,劳累了一天的她洗了脸换了衣服,却掩饰不住已经哭肿的眼睛。

  她突然高喊:

  “张云——我恨你!如果你不回来,我恨你一辈子!”

  她喊完,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了,腿一软坐下了,大声哭起来。

  带着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哀怨。

  一直到哭的没有力气,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巡逻过来的医院哨兵同情地看着她,握紧自己的冲锋枪远远地为她站岗。

  方子君破灭了自己的希望,转过身,摇摇晃晃走下山坡,走向自己的宿舍。这个时候才发现,姐妹们都在帐篷口口同情地看着她。她的眼泪又出现了,委屈地扑在姐妹们的怀里哭起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回来?……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给他点烟的……只要他回来,我给他点多少烟都可以……”

  姐妹们安慰着她送回宿舍,她看见床头花瓶里面放着的烟,又大声哭起来。

  ……

  方子君说不下去了,开始抽泣。

  何小雨抱住她的肩膀,泪水也在陪着她流。

  “当我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他了。”方子君哭着说,“他真的是一个大坏蛋,他闯入我的心,又不回来了……我以前从没喜欢过一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我见过那么多出色的军人,从来没有动过心!可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他?喜欢他这个甚至有点讨厌的伞兵?”

  何小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因为,毕竟,张云后来还是牺牲了。

  她只能同情地说:“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晨,没有朝霞,因为今天是阴天。

  女兵,没有笑容,因为今天是葬礼。

  方子君站在三座新坟前。

  她的身后是一队摘去钢盔的空降兵飞鹰侦察队员,清一色的光头迷彩服飞鹰臂章56-1冲锋枪伞兵靴。

  两名勇士的遗体抢回来了。

  张云没有消息。

  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人相信他会当俘虏,这个傲气如同飞鹰一样的年轻侦察兵会成为敌人的阶下囚。

  他的骄傲,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拉响光荣弹,会将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飞鹰侦察队已经将他列入牺牲名单。

  方子君洁白如玉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神圣。

  她为了他骄傲。

  她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骄傲。

  因为他是天杀的伞兵,他是傲气的飞鹰,他是杀敌的勇士。

  方子君拿出打火机。

  啪!

  黄色的火焰点燃了。

  带着蓝色的迷幻色彩。

  飞鹰侦察队员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冲锋枪对天45度角齐声射击,枪口喷出的烈焰在呼唤着自己战友的英魂。

  一滴眼泪,滑过方子君的脸颊。

  火,还在燃烧。

  方子君的眼泪,却只有一滴。

  她的嘴唇翕动着:“我给你点烟了……”

  突然,泪花盈盈的眼睛睁大了。

  一辆吉普车歪歪扭扭开上山坡。

  她不奢望奇迹发生,但是她还是在幻想奇迹。

  车开到飞鹰侦察队营地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侦察兵跳下车:

  “妈拉个巴子的!快来接你们的人!”

  “何叔叔!”

  方子君高喊。

  何志军把钢盔一摘随手就扔一边也不管扔到哪儿:“妈拉个巴子的,你老子方峻还没死呢!你在这儿干什么?——说你们呢!赶紧来接人,张云是不是你们的人?!”

  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子君手中的打火机已经扔出去了。

  何志军还没反应过来,方子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飞向吉普车。何志军吓了一跳:“你个丫头片子跑什么跑?!这车上没你爸爸!”

  方子君哪儿还管他啊?!直接就跳上敞蓬吉普车。

  两个陆军侦察兵看护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战士。

  方子君睁大眼睛,那个战士已经奄奄一息。

  伞兵们冲上来,把战士抬下来:“快!去叫医生!”

  “妈拉个巴子的一时半会死不了,给我找口水!路上捡着的,这小子命大,没受内伤!别看表面,吓唬人的!”何志军接过一个伞兵丢过来的水壶,看方子君眼泪汪汪就要往前跑,纳闷:“你个丫头片子在他们伞兵的地盘干什么?”

  方子君来不及跟他说,就冲入人群,抚摸着担架上张云的脸:“张云!张云!是我!”

  张云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绽出微笑。

  他在努力说着什么,方子君仔细贴在他唇边听。

  张云全身关节蠕动着,积蓄着力气到喉咙,就是在吐出一个字:

  “烟……”

  方子君泪流满面:“我给你点,我给你点!”

  她拿出那根烟,写着张云名字的烟,高喊:“火!打火机!”

  何志军诧异地看着,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右手拿着一颗烟还没放在嘴里,左手拿着的打火机也僵在半空。

  方子君一眼看见了,急忙冲过去夺过打火机:“何叔叔!我用一下!”

  何志军张大嘴看着她冲入人群,连说:“坏了坏了坏了……”

  车上的一个侦察兵就问:“大队长,那是方参谋长的女儿吗?什么坏了?”

  “我说坏了就是坏了!”何志军懊恼地转身指着他们鼻子骂,“我说你们!啊?!妈拉个巴子的差哪儿了啊?!怎么肥水流外人田啊?!多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他们伞兵撬走了?!你们要好好反省!唉——”

  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不是一般的。

  方子君把烟叼在自己嘴里,点着了,咳嗽了几声。她在此以前从没抽过烟啊!她把点着的烟插在张云嘴里,张云叼着烟,吸了一口,满意地笑了。

  方子君连哭带笑:“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忘着赢我啊?!我欠你的啊?!”

  张云被烟呛着了,方子君急忙夺过烟:“别抽了!别抽了!等你伤好再点!我给你点,你让我点多少我就点多少!”

  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张云脸上,滑进张云的嘴唇。

  张云笑了,孩子一样得意。

  ……

  方子君破涕为笑。

  “不是真的吧?!”何小雨忍俊不禁,“这是我爸说的话?我的天呐!”

  “你以为是谁啊?”方子君刮她的鼻子,“就是你爸!幸好啊,你跟了刘晓飞,他是陆军!你要是跟了海军陆战队或者是空降兵,你到时候就看你爸脸色吧!绝对比包公还黑!”

  “我爸哪儿黑了?”何小雨嘟着嘴,“那是健康!”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

  “唉——还是战场上浪漫啊!和平年代,我上高中就被刘晓飞追着了,真没劲!”何小雨嘟嘴道。

  “浪漫?”方子君苦笑,“浪漫,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云受的都不是内伤,皮肉伤恢复很快,明天他就要回到自己的飞鹰侦察队了。这段时间方子君当然就天天照顾他了,照顾得体贴入微。女人这种动物,是需要降服的;越优秀的女人越难降服,只有更优秀的男人才能成为她的男人。但是女人这种动物,一旦被降服,那么就是死心塌地的对自己的男人好——所以男人们不要怪你的女人对你们不好,那是因为你没本事降服她。降服一个女人不需要什么手段,往往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你出其不意剑走偏锋,直接就击中了她的要害,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化了,男人就等着享福没别的。

  方子君显然是被张云降服了。

  其实方子君的傲气也不是一般的,但是张云比她更傲。开玩笑,飞鹰么能不傲气么?这种傲气是没有理由的,如同伞兵天生就傲因为他上天的缘故。张云的爷爷是伞兵,父亲是伞兵,他自己也是伞兵,所以这种傲气是天生的。

  方子君再傲气,毕竟她也是女人。

  或者说,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二十二岁的张云就成为她的男人。

  因为,她服了。

  张云在病房收拾自己的行装,夜色已经笼罩这里,医院归于宁静。方子君在他的背后默默地看着他穿着崭新迷彩服的背影,忍着眼泪,脸上却有几分红晕。

  张云正在收拾东西,突然感觉到芬芳。他已经熟悉这种芬芳,他平静地感觉到方子君在背后紧紧抱住他。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方子君紧紧抱住他,因为她知道时间对于她越来越宝贵。

  每过去一秒,张云就距离出发的时间接近一秒。

  也就是距离危险更近一秒。

  方子君的眼泪在默默流淌。

  张云不动,感觉着方子君的拥抱,感觉着她高耸的柔软的胸口贴着自己结实的脊背。

  感觉到方子君的心跳,那么热烈。

  张云慢慢解开方子君的手臂,对着方子君。他的脊背挡住了窗口泛进的月光,于是方子君就在他的影子笼罩下。

  黑暗当中,看不见方子君的脸。

  张云伸手触摸,触摸到一脸眼泪。

  方子君哭出声来。

  “你是坏蛋!”

  “我是坏蛋!”

  “你是大坏蛋!”

  “我是大坏蛋!”

  “你是最大最大的坏蛋!”

  “我是最大最大的坏蛋!”

  方子君哇哇哭了。

  张云紧紧抱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方子君揽着他的脖子,张云低下头吻住方子君的柔唇。方子君的舌头一下子跳进他的嘴,犹如小鹿一样跳动。张云不敢乱动,只是呼吸更加急促,他不得不和以前一样克制自己。

  毕竟,他是二十二岁的男人。

  而且比别的男人更强壮。

  方子君却不管不顾,流着眼泪吻着张云。

  张云使劲推开方子君,笑了:“你再这样我喘不过气了。”

  “就是让你喘不过气!”

  方子君又覆盖上他的嘴唇。

  张云忍耐着,感觉到方子君的嘴唇移动到了他的脸颊上,吻着他刚刚剃干净的下巴。那里还有细密的胡喳子,扎着方子君的脸和嘴唇。接着小鹿一样的舌头跳动到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的突出的喉结……

  张云只能强制推开方子君:

  “你别这样,外面有人!”

  “我看谁敢进来?”

  方子君的眼睛在黑夜当中闪烁着泪花。

  两个人都是急促地喘气。

  “子君,我们战后就结婚。”张云认真地说。

  方子君咬着嘴唇,半天,嘟囔出一句话:

  “我想给你怀个孩子。”

  张云跟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

  方子君扑上来:

  “我想给你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张云呆了半天:“我会回来的,你等我——战后就结婚。”

  “可是我怕……”

  方子君哭着堵住他的嘴。

  “我会回来的!”张云坚定地说。

  “我等不了你回来,我想给你!”方子君哭着说。

  外面远处,炮兵密集射击开始,间或有高射机枪的粗重射击。

  方子君吻住张云的嘴,张云低下头抱住她。

  “我是你的女人,飞鹰的女人……”方子君哭泣着。

  张云吻着她的嘴唇,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洁白的脖子。方子君扬起头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男人。两人倒在行军床上,行军床立即啪一声断裂了。两人都惊了一下。

  外面哨兵跑步过来拉枪栓:“什么声音?!”

  “去去去!”女兵宿舍那边喊,“站你的岗去!没你事儿瞎跑什么?!”

  哨兵悻悻答了一声是,脚步声回去了。

  “没事。”方子君羞涩地笑道,“她们都帮我看着呢。”

  张云眼中又是那种傲气的神情:“你是我的了。”

  “是的。”

  方子君松开张云的脖子,软软地躺在塌在地上的军被上。

  “我是你的了,伞兵。”

  张云的野性被唤醒,哗啦一声撕开方子君军装的前襟,连内衣一起撕裂了。方子君洁白高耸的乳房一下子崩出来,她惊恐地低声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前胸。

  张云的动作温柔下来,他吻住了方子君的嘴唇:“你是我的女人。”

  方子君点头,手缓缓松开了。

  外面的炮声还在继续,张云的手却温柔起来。方子君乖巧地将自己的身躯抬起来,让张云脱去自己的军装和内衣。她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的成人仪式。

  当张云攻入方子君的城门的时候,她痛楚地叫了一声。

  “疼吗?”

  张云立即停住。

  方子君睁开眼,抚摸着张云满背的伤疤,流着眼泪:

  “我想你,更疼。”

  随着张云的攻势加强,方子君脸上的痛楚掺杂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圣洁而又充满诱惑,在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脸上是那么矛盾地统一在一起。一种奉献的快乐从她女性的身体深处涌现出来,她不由地叫出声音。

  这种声音不再痛楚,而是充满了快乐。

  她吻着他的耳朵,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呼唤:

  “我,爱你……”

  当男人爆发出来,方子君终于不能再忍受那巨浪的冲击高叫出来。

  远处炮声又开始了,带着死神的尖啸。

  在提醒他们,这里还是战场。

  ……

  天亮了,他走了。

  她站在山坡上看着吉普车远去。

  一直消失,也没有离去。

  ……

  “你,你怀孕了么?”何小雨睁大眼睛问。

  方子君遗憾地摇头:“没有,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有安全期。我给他的那天,正是例假头一天刚走。”

  何小雨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我第一次见到张雷,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方子君说,“因为他太象他哥哥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一个人。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毁了张雷。我不爱他,也不可能爱。我和他的哥哥曾经在一起,我怎么可能还和他在一起呢?”

  何小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反正……”何小雨想了半天说,“你自己得好好合计合计,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就算你不和张雷在一起,你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啊。”

  方子君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

  “天亮了。”

  方子君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可是,已经没有飞鹰了。”

  她的笑容凝固了,哭了一夜的红肿眼睛又渗出眼泪。

  何小雨从背后抱住她:“姐姐,你太苦了……”

  8

  黄昏的余晖当中,张雷坐在学院的攀登楼上吹口琴,吹的曲子是弘一大师填词的《送别》。

  刘晓飞和何小雨坐在他的身后。

  何小雨轻声合着口琴的旋律唱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空灵的歌声敲击着天堂之门。

  张雷的口琴声音渐渐弱下来了,他看着远处苍莽的群山,眼泪慢慢流出他深陷的眼窝。一周的时间,让他消瘦了一圈。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显得如同岩石一样坚硬。

  口琴是方子君托何小雨送来的,还有她的一张纸条:

  “这是你哥哥留下的,应该你收藏。”

  没有落款。

  张雷太熟悉这个口琴了,当时他跟哥哥学口琴就是用这个开始的。

  从小他们弟兄就是多才多艺,无论在大院里面还是在学校都是女孩们眼中的明星。张雷很崇拜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是那么出色,出色到了他在少年时代都不能容忍哥哥和女生谈恋爱的事实,甚至想出各种方法去破坏。因为他觉得那样的女孩配不上哥哥,哥哥是属于那种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完美女孩的……

  是的,方子君是这样的女孩。

  只有她配得上哥哥。

  但是哥哥牺牲了,牺牲在那片热带丛林深处。

  留下她那颗破碎的心在世间游荡。

  哥哥走了,真的走了。

  张雷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流淌下来。

  刘晓飞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张雷没有回过头,只是回过手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我们还在一起。”刘晓飞声音嘶哑,“我们是兄弟。”

  张雷点点头。

  何小雨也伸出手放在他们的手上:“我们也是兄弟。”

  张雷笑笑,泪水又流出来。

  “给哥哥磕个头吧。”刘晓飞说。

  三人起身,张雷把口琴放在南边的楼沿上。

  何小雨拿出一包软中华:“子君姐告诉我,你哥哥最喜欢抽这个烟。”

  张雷点点头,打开烟,抽出一根点着了,插在口琴前面的砖缝里。

  刘晓飞也点着一颗,插在张雷的烟旁边。

  甚至从不抽烟的何小雨也点着一颗,插在张雷的烟另一边。

  三根烟袅袅散着青雾,在余晖当中升腾,和背景的青山浑然化为一体。

  军帽都摘下来,三个人将军帽放在身边,慢慢跪下了。

  “哥哥,我们给你磕头了。”张雷说。

  “哥哥,从此以后我和张雷就是兄弟,无论生死,永不分离!”刘晓飞庄重地说。

  “哥哥,我替子君姐,给你磕头了……”何小雨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

  三个青年军人,对着南方,对着那看不见的热带丛林,对着那埋着忠魂的苍莽热土,用中华民族最古老最庄重的仪式来纪念他们的兄长、这个民族最勇敢的勇士群落当中的一员。

  那消失在黑夜当中再也没有飞回来的飞鹰。

  张雷伏在楼顶,手指抠着砖缝,额头贴着冰冷的砖头,脊背抽搐着。哭声传出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兄长的思念之情,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攀登楼上空。

  只是不知道,天堂的哥哥能不能听见?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韩振东!”

  “到!”

  “刘晓飞!”

  “到!”

  “陈建国!”

  “到!”

  “张雷!”

  “到!”

  ……

  随着队长利落的口令,八名学员迈出队列。

  刘晓飞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面前站着的队长和副院长,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校。

  经过心灵炼狱的张雷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初生牛犊的感觉,变得沉默老练,只有眼中还是那种不变的傲气。

  队长合上名单:“其余的人,带回!”

  副院长是少将,但是对身边的那个中校很客气:“小雷,怎么样,这几个就是我们侦察指挥专业最好的学生了。人我交给你,但是你得给我注意安全。”

  姓雷的那个中校点点头,居然没说话。

  学院领导和队长等都走了,操场的角落只剩下雷中校,还有就是学院警通连的连长。警通连长大家都熟悉,侦察专业的没少闹事,所以彼此都是熟人。只是这次祖籍山东的警通连长没有往日那种鸟味道,变得非常严肃。

  戴着金丝边眼镜跟学者一样斯文的雷中校没有那么严肃,随便招招手:“都坐下吧。”

  就都席地而坐。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克明,是总参情报部的。”雷中校淡淡说,“你们现在由我指挥,一直到任务完成。”

  大家都打量他,也在纳闷是什么任务。

  “两个月前,我把一个人藏在了陆院警通连的禁闭室。”雷中校摘下军帽,有条不紊地梳理自己头上已经显出秃顶的头发,“现在我接到命令,把这个人带回北京。”

  大家静静地听着。

  “这个人的背景我也简单介绍一下,你们也应该知道纪律。”雷中校看着他们的眼睛,大家心中不由都是一寒,如同看见了眼镜蛇的信子。“他也当过兵,后来经商,再后来涉足走私。本来这种案子不是军队管,但是他的关系网和利益集团涉及到某些部队的高层领导,地方警方和海关都处理不了,所以案子就转到我这里来了。为了保密起见,对他进行密捕以后就秘密关押在陆院,这是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我不用担心他服毒自尽,或者哪天突然上吊,我想表达的意思你们都清楚了。你们虽然是学员,但是也是军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要跟我一起秘密押解他回北京移交给地方有关部门,你们将持有枪械,但是不到万万一不能开枪。”

  大家都听得如同天书。

  “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将抽调一个排担任外围警卫和开道,你们是贴身看守,跟我在一起。”雷中校戴上军帽,“你们学的是侦察兵,就应该知道侦察兵的规矩。从现在开始,你们断绝和任何人的联系,由警通连长带你们去准备。一个小时时间,领取武器和通讯器材。去吧。”

  “起立!”警通连长起身喊。

  八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学员起身。

  雷中校正要转身,突然想起来,转身对警通连长吩咐:“对了,给他们准备纸笔和信封。”

  大家更纳闷,要这个干什么?

  雷中校没有表情:

  “留下遗书,有备无患。”

  毛还没长全的军校学员们脑子都蒙了一下。

  雷中校转身走了,学员们渐渐回过味道来。

  “便步走。”警通连长一挥手,“警通连连部。记住啊,你们上厕所都必须是两人以上。不是不信任你们,这是规矩。”

  在连部的会议室,警通连长把信封和纸笔交给每一个学员,看看表:“二十分钟时间,写吧。桌子上的烟你们可以随便抽。”

  他转身走到门口坐下。

  屋子里面的气氛是凝重的。

  张雷第一个拿过纸笔,想想:“报告!”

  “讲。”

  “我还要一个信封。”张雷说。

  “给谁写?”

  “对象。”张雷斩钉截铁。

  警通连长想想:“还有谁需要多的信封,举手。”

  刘晓飞举手,还有三个学员举手了。

  警通连长对外面的文书说一声,又拿来五个信封。

  “你谈对象了?”刘晓飞低声问张雷。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张雷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写你的吧,等任务结束我再跟你说。”

  刘晓飞还是为兄弟高兴的,但是时间有限而且场合不对,他还是赶紧写信。一封给爸妈,一封给小雨。

  张雷写完给爸妈的简短遗书,拿过信纸,想了想,用钢笔在上面写下:

  方子君同志……

  他想了想撕掉,直接在纸上写着什么。张雷匆匆写完,直接装入信封,在信封上写上“军区总医院 方子君同志”,塞在自己写给父母的遗书下面交给警通连长。警通连长也不看,就直接都装入一个盒子上了封条。

  张雷点着一颗烟,刘晓飞刚刚写完。

  “你对象到底谁啊?”刘晓飞好奇地问。

  “我牺牲了你就知道了。”张雷奇怪地笑。

  武器拿进会议室。每人领到一把五四手枪和一支85微型冲锋枪,还有一把俗称“攮子”的侦察兵专用匕首,接着开始领取子弹压弹匣。毕竟是学员,有的学员压子弹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张雷叼着烟,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他哗啦一声拉开枪膛,看着保养情况。接着就熟练地往弹匣里面压子弹,手一点都不哆嗦。

  他等待真正的战斗,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禁闭室的门哗啦一下打开。

  “出来吧。”

  雷中校的声音严肃,但是不严厉。

  站在他身体两侧的刘晓飞和张雷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这张脸上浮出笑容:“老雷,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炸?”

  “今天你已经被正式批捕了,这是逮捕证。”雷中校拿出逮捕证,“高检委托我们把你带到北京,签字。”

  他看看逮捕证,苦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想好了,我坦白,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既然没人救我,我何必保他们?”

  “这是司法程序的事情,你可以和中纪委、高检还有海关总署的同志们谈。”雷中校接过他签字的逮捕证,“老赵,委屈你一下。”

  张雷走过去,给他戴上手铐。

  老赵看着张雷的眼睛。

  张雷不说话,和刘晓飞一边一个夹住他往外走。

  雷中校和他们三人被其余的学员围在中间,径直从警通连的连部走廊穿过去。

  走到楼下,看见阳光,老赵贪婪地抬起头,呼吸。

  一辆带警报器的丰田大面包等在这里,车上的牌照已经摘下来,车窗前面放着一个“警备”红牌。司机不是陆院的,是雷中校的人,一看也是那种精明干练的,迷彩服上没戴军衔,腰部鼓囊囊的,也是揣着家伙。

  “老赵,配合点。”雷中校说,“我不想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有人比你更看重我这颗脑袋。”老赵笑笑,“我的脑袋现在值钱了,不知道他们出多少钱买。”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我不会让他们得手的。”雷中校指指四周的学员,“这些都是你的晚辈,你的小师弟,你别让这帮小弟兄作难。”

  老赵点点头:“我知道,你肯定研究透我了——走吧,我还是个汉子。陆院养了我四年,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上车后,张雷坐在老赵旁边,刘晓飞坐在他后面。老赵把手放在腿上,雷中校坐在他隔着通道的座位上:“你们别小看这个老赵,你们还和尿泥的时候他就是陆院侦察系的高材生。他和我还曾经是一个单位的,执行过不少任务,是真开枪杀过人的主儿。对他尊重点,但是前提是他不找麻烦。开车。”

  车无声驶出,通过陆院绿化很好的校园。

  出后门以后,看见门口僻静的路上里面停着三辆挂着伪装网的吉普车。车牌也已经卸掉,每辆车边都站着一个抱着81-1自动步枪的战士。臂章已经卸掉,但是头上当年绝对少见的黑色贝雷帽、脸上的伪装油彩和脚上的黑色牛皮战斗靴显示着他们来自一支特殊的部队。

  面包车停在这列车队后面,雷中校下车。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陈勇少尉从车上下来,两人敬礼。

  “报告首长,狼牙特种侦察大队特战一连一排全员到齐。请您接管!”

  雷中校点点头,接过文件签字:“何大队还好吗?”

  “是。”陈勇说。

  “你要不要上车去见见老赵。”雷中校说。

  陈勇脸上表情不是很舒服,想了想,点头。

  站在引导车边的林锐抱着自动步枪,枪托抵肩,眼神锐利。他现在是特战一连一排一班战士,角色是第一突击手,也是突击小组的组长。田大牛坐在司机位上,看着外面,身后是乌云和其余的战士。

  “别紧张,走火了可不得了。”田大牛对车边的林锐说,“谁都有第一次执行任务,习惯了就好了。”

  林锐点点头,食指从扳机位置松开了一点。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汗水还是从林锐额头渗出,流进嘴里涩涩的。

  陈勇上车,走到老赵面前,敬礼:“老连长。”

  老赵笑笑:“没法给你还礼了,没想到是你送我上路。”

  陈勇严肃地:“职责所在。”

  老赵点头:“你和老雷送我,我心里舒服点。走吧,路上我不会找麻烦。但是你们自己要注意,一路上情况可很复杂,他们应该是有能力得到我今天上路的情报的。”

  陈勇点头:“路上如果有照顾不周你尽管开口,我会尽力满足你。”

  老赵叹口气:“混到今天这步,我自己也不愿意看见。一步错步步错,我没什么可说的。替我问何志军好,走吧。”

  陈勇掏出一包烟塞给老赵,看了他半天,转身下车。

  “走!”陈勇下车以后高喊一声,吉普车开始发动。

  林锐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的座位,持枪在胸,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田大牛踩下油门,车离开原地出发了。陈勇在第二辆吉普车上,面包车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另外一辆吉普车。

  三辆车上都有电台,单兵都配备了对讲机。

  张雷坐在老赵身边,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老赵抽着烟,也不说话。

  雷中校也不说话,只是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刘晓飞坐在老赵后面,手里握着微冲。上车前,雷中校专门交代过,如果出现意外,在合适时机,可以将老赵就地击毙。

  刘晓飞问什么是合适时机?

  雷中校还是那么淡淡一笑:“就是合适的时机,听我命令吧。”

  车队拐出小路,开上大街,径直开向郊区的公路。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号车,注意前方路况。我在你后面20米,保持现在车速。”电台里面传出陈勇的呼叫。

  “一号车收到。”电台兵回答。

  林锐的眼睛始终没有放松过,右手一直抓着步枪。

  车队在午间的海滨公路穿行,不时掠过身边的民车和骑着自行车的行人。

  面包车内,雷中校一直在看着后视镜。后视镜有两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一直远远跟着,他皱着眉头在思索。

  张雷贴着老赵坐着,侧光在注意老赵。老赵只是在抽烟,许久他问:“老雷,看见什么了?”

  “你说呢?”雷中校回过头。

  老赵笑笑:“保密教育,要长抓不懈!”

  “你会怎么处理?”雷中校问。

  “断掉尾巴没什么用,往北京的方向就一个。”老赵说,“条条大路通北京,制造假情报打幌子,真实目标另奔他路。”

  “不愧是老侦察。”雷中校笑笑,“就按照你说的办。”

  他拿起电台:“陈勇,前面停一下,你过来。”

  还没回答,前面一号车电台兵报告:“一号车报告!一号车报告!前方出现突发情况!一辆面包车在挡路!”

  面包车不紧不慢,就是不让路。田大牛按着喇叭,对方跟听不见似的。

  “战斗准备!”田大牛高喊。

  林锐步枪抵住肩膀,枪口冲前。

  “一号车,鸣枪警告!”雷中校的声音传来。

  “鸣枪警告!”田大牛对林锐说。

  “是!鸣枪警告!”林锐将枪口伸出车窗,对天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

  一个长点射。

  前方面包车视若无睹。

  “一号车报告!前方车辆无视警告!请求开枪射击目标!”田大牛高喊。

  “情况不明,不许射击目标!”雷中校回答,“准备冲撞!”

  “是!准备冲撞!”田大牛高喊,“抓稳了!”

  林锐关上步枪保险,抓住车前杠,头低下来。后面的弟兄们都抓住了自己的支撑物,神情严肃。

  “撞击目标车辆,清道!如果对方有动武倾向,可以射击!”雷中校果断的命令传来。

  “撞击目标!”田大牛高喊。他驾驶吉普车,瞅准面包车尾部靠近道内一侧撞击上去。

  咣!

  加固的保险杠直接就撞击在面包车尾巴上。面包车向一侧偏去,但是又顽强拐回来。

  “再次冲撞!”田大牛高喊。

  咣!

  面包车被撞击到山崖一侧,车在山崖上擦出火花。吉普车和面包车在狭窄的海滨公路并上了。

  “战斗准备!”田大牛高喊。

  哗啦啦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面包车的后车门被撞坏了,但是窗户打开了。林锐一眼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一把按下田大牛的头,自己也往后一闪。

  哒哒哒哒……

  子弹打破车窗,从田大牛脑后射过去,擦过林锐的钢盔前沿。

  林锐毫不犹豫,步枪顺手就架在田大牛肩膀上扣动扳机!

  哒哒哒……

  车里有惨叫。

  一班的弟兄们直接就在车里对着面包车齐射,大屁股班用吉普车的半面蓬布和对面的面包车成了马蜂窝。

  一号车开过去,停在前面。

  林锐在停车的同时就已经下车了,自动步枪在手打出两个短点射。

  面包车前车窗出现几个弹洞,司机歪在方向盘上。面包车失去控制,开下山崖。

  林锐听着下面的爆炸声,心有余悸。二号车以及其余的车辆从他们身边径直开过去,毫不减速。

  “清理尾巴!前导变后卫!”雷中校的声音响起来。

  后面两辆摩托车刚刚过来,看见战士们已经封锁道路步枪在肩掉头就窜了。

  “不要射击,防止流弹误伤。”田大牛说,“跟上队伍。”

  面包车内,学员们第一次见到战阵,紧张起来。

  “老赵,看来这趟不太好走。”雷中校淡淡一笑,“前面跟我换车。——电台兵,通知总部,让地方公安机关收拾现场。”

  林锐在车内急促喘气,田大牛一边开车一边说:“都别紧张!战斗没有结束!林锐,放松点!”

  林锐咽下一口唾沫:“是,班长!”

  远处山坡上,一个男人放下望远镜,点点头。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昏时间,车队开入一个军用仓库。雷中校指挥部队下车,仓库主任也不多说话,直接就招呼他们进了招待所。陈勇带一排住在一楼,雷中校带老赵和八名军校学员住在二楼。

  “你跟附近老百姓的关系怎么样?”雷中校上楼的时候问主任。

  “一直很好,我们还帮他们盖了小学,官兵都去轮流义务助教。”主任说。

  “你去镇里借车,借的出来么?”雷中校问。

  “可以。”主任问,“不过镇里面有车的单位不多,装不下这么多人。”

  “一台面包一台吉普,别的你不用管。如果车出了问题,我们会照购买价格赔偿。”雷中校说,“天亮前,你办好这个事情。车况要好,加满油。”

  “好。车开到哪里?”

  “直接开进来,停在招待所门口。”

  进了二楼专门为首长准备的套间,雷中校告诉老赵:“你今晚就住在这儿,不过他们俩得陪你。——你们俩,可以轮流休息,但是不能分开。”

  刘晓飞和张雷答应一声。

  招待所一楼,每个房间住了三个战士。晚上外面都是双哨,楼顶有步枪手和狙击手值班。

  “乌云,我现在有点后悔,没写遗书。”林锐趴在楼顶,拿着夜视仪在观察,嘴里念叨着。

  乌云的眼睛从85狙击步枪的瞄准镜离开:“你不是说你命大,子弹打不着你吗?”

  “今天中午我才知道,原来子弹不长眼睛。”林锐的语音很平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感慨。

  “现在你说还有啥用?现在咱连个纸笔都不能带,你想写都没得写。”乌云说着又开始扫视前方。

  “我就是那么一说。”林锐说,“当我今天打死那个司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生命无常。我想,我应该留下遗书。那应该是我最真实的人生感受。”

  “你打算写给谁?”

  “我爸爸,还有我妈妈。”

  “你给你爸爸妈妈怎么还写两封?”

  “他们离婚好多年了。”

  乌云想想:“嗯,你是该写。不然他们会互相怪罪,没照顾好你。”

  “对。”林锐点头,“还有两封,写给谭敏,还有徐睫。”

  “你这怎么也写俩啊?”乌云纳闷,“你对象不是谭敏吗?”

  “是谭敏。”林锐的声音很冷静,“徐睫是我的朋友,我救了她的命,我想告诉她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理解她当时的感受。”

  “搞不懂你们城市兵,怎么那么多花花肠子。”乌云摇头。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林锐说,“谭敏已经考上财经大学了,等她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那你呢,到时候还当兵?”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明年就考军校,等谭敏毕业的时候,我想我会是一名优秀的军官。”林锐看着远方,“她为我打过两次胎,那时候我不懂事。无论她还能不能怀孩子,我都要娶她。”

  “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想以后可以提干,实在不行就转个志愿兵。”乌云低沉地说,“把我娘接到部队来,她在草原上放羊,太苦了。为了让我当兵,她把积蓄都掏出来送礼了。她不识字,信都是托别人写的,报喜不报忧。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招待所会议室,陈勇和雷中校在地图前站着。雷中校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片刻,他抬头:“明天早上,分头走。”

  陈勇点头:“好,你需要多少人?”

  “两个学员,三个战士。”雷中校看着他的眼睛,“要最好的!”

  招待所首长套间,老赵和衣躺在床上抽烟。刘晓飞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微冲。张雷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出神。

  “你去睡会吧。”刘晓飞说,“醒了过来接班。”

  张雷摇头:“看这个架势,这位大师哥不是善茬子。咱俩还是都戳在这儿吧,也好有个照应。”

  老赵笑了:“小家伙,如果我想跑,再来十个你也不是对手。”

  张雷掉转脸看他:“我知道,但是你首先要从我和他的尸体上走过去。”

  老赵苦笑,半天:“你叫什么?”

  “张雷。”张雷说。

  刘晓飞想制止他已经晚了。

  “没关系,”张雷说,“如果你和我打,死在我的手上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么?”老赵问。

  “不想,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张雷说。

  老赵哈哈大笑:“后生可畏!下辈子我还会当兵!可惜没有酒,否则我就和你们两个后生把酒当歌!”

  “老赵,你是个爽快人。”张雷说,“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如果有不测,我保证我一枪打死你,你不会死得痛苦。”

  天色擦亮,陈勇点名:“田大牛!林锐!乌云!出列!”

  三人在大厅站出来。

  “长枪交给班副,你们只携带短枪和匕首,去换便装。”陈勇说。

  “是!”

  招待所首长套房,雷中校把两套便装扔给刘晓飞和张雷:“换上吧,我替你们看着。今天,我们和大队分头走。”

  二十分钟后,军车队出发。

  远处山坡上,那个男人拿着望远镜在看。

  半小时后,那两辆民车也出来了。

  男人在思考着,拿起对讲机:

  “跟军车!”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方子君在房间里面坐卧不安,胸口跟揣了一个小兔子一样跳个不停而且没有规律忽快忽慢。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六年前曾经有过,当时还以为自己因为热带丛林的气压产生的身体不适。但是在晚上,噩耗就传来了……

  她不敢再回想了,赶紧打开窗户深呼吸。

  “方大夫,电话!”楼道里面喊。

  方子君急忙跑出宿舍,拖鞋跑掉一只,她急忙回去踢上。咣咣咣跑下楼,拿起传达室的电话,气都喘不均匀,胸部急促起伏着,过了好久她才敢说:“喂?我,我是方子君……”

  “姐姐!是我!”电话那边何小雨哭着说,“我找不到刘晓飞了!”

  “你,你去陆院找了吗?”

  “我现在就在陆院,他们都不告诉我刘晓飞去哪儿了!”何小雨着急地哭着说,“还有张雷,张雷也没了!”

  方子君的脑袋就轰的一下跟充气了的皮球一样大了。

  “他们队里都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还有其余的几个学生也没了。说是出公差,但是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找他们队长了吗?”

  “找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方子君一把挂上电话回去穿衣服了。

  这种不好的预感,她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作为老兵,她比何小雨更熟悉军队。虽然她不能确定是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们肯定是执行任务去了,而这种任务是密不告人的!正是由于这种密不告人,反而预示了可能出现的危险。侦察系的学员被抽调出来,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任务。

  她考虑不了那么许多,甚至出门以后还奢侈了一把,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向陆军学院。

  “你先别哭。”方子君把何小雨拉到身边,“我去找他们队长。”

  “我跟你一起去!”

  “小雨,很多事情你去了反而不方便。”方子君说,“你毕竟还是学员,很多事情他会跟我说,不会跟你说。”

  队长不想多说话,只是说学院有规定,他们回来以前什么都不能对别人说。

  “同志,请你相信我!”方子君恳切地说,“我也是个老兵,我参战过,我知道保密原则的重要性!我以我的党性和人格担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既然你了解保密原则,那么我更不需要解释什么。”队长说。

  “我有权知道,刘晓飞和张雷到底是去执行任务还是别的公差!”方子君说,“我只是想知道这点,别的我不想多打听!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想我应该有心理准备。”

  “你是他们什么人?”队长坐在办公桌边也不抬头。

  方子君被问愣了——是啊,她是他们什么人啊?

  “我是刘晓飞的姐姐!”方子君说,“他的女朋友是我的妹妹!”

  “张雷呢?”

  方子君的嘴张开又失语。

  队长奇怪地抬起头。

  方子君咬牙,声音很低:“我是他的女朋友。”

  队长看看她的文职干部肩章,又看看成熟的方子君,眼神很奇怪。

  “你是他的女朋友?”

  “我是他的女朋友。”

  “你怎么会是他的女朋友?”

  “我怎么不能是他的女朋友?”

  队长被问愣了。

  “同志,我曾经是他哥哥的女朋友。”方子君平静地说。

  队长傻傻地看着她。

  “是的,我想你知道他哥哥是烈士。”

  “我知道。”队长点头。

  “现在,我是张雷的女朋友。”方子君看着队长的眼睛,“我想,我有这个资格和权利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不是有也可能成为烈士?”

  队长彻底傻眼了。

  “我已经牺牲了一次爱情!”方子君的声音是从嗓子眼出来的,“现在,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能再牺牲一次!我的两个男朋友是亲兄弟,哥哥牺牲了,我想知道弟弟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烈士?”

  队长张大嘴,惊了半天。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危险?!”方子君眼中的眼泪在打转。

  队长低下头,沉默。

  “你不说话,就表示他是在执行危险的任务?对么?”方子君征询地问。

  队长还是不说话。

  “谢谢你,同志!”

  方子君感激地鞠躬,戴上军帽,转身要出去。

  “等等!”队长喊。

  方子君回头。

  “我很佩服你,你很坚强。”队长说。

  方子君苦笑:“我没什么可以坚强的,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会为你和他的关系保密的。”队长说。

  “没什么可保密的,”方子君惨淡地说,“这没什么丢人的,我们只是相爱了。——如果他牺牲,我要以他的未婚妻的身份参加追悼会!你记得通知我!”

  队长肃然,起身点头。

  方子君走出办公室,何小雨等在外面。方子君拉过何小雨,严肃地说:“这是非战争行动,和平时期军队执行的秘密行动。我们都无权知道行动内容,这是高度保密的。”

  “他,他会有危险吗?”何小雨又想哭。

  方子君的脸上很坚强:“他是军人。”

  “子君姐……”何小雨哭出来。

  “他们都是军人。”方子君脸上的表情很肃穆,“你也是军人。我们都是军人,我们不属于我们自己,包括我们的生命,都属于这支军队。小雨,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忘记我们已经是军人,而军人为了国家和军队牺牲,是天职!”

  何小雨哭着点头。

  “我现在该怎么办?”

  “等。”方子君苦涩地说。

  是的,等,和过去一样。

  等。

  作为军人的女人,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她们的命运。

  那就是

  ——等。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22: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同志们,现在只剩下我们六个人。”雷中校穿了一身西服,果然像个大学教授,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说。“我没什么更多说的,你们都是军人。军人就不是吃干饭的,拿出你们的手段,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五个年轻人立正,低声吼道。

  雷中校点点头,看老赵:“老赵,你要不要讲两句?”

  老赵苦笑:“我有什么好讲的?”

  “你是他们的前辈,没什么对小兄弟们说的么?”雷中校淡淡一笑。

  “老雷,你个狗日的老雷!”老赵指着他的鼻子骂,“你非得逼我!我上辈子欠你的?!”

  骂归骂,他还是站在了队列前面。

  五个年轻人奇怪地看他,不知道该立正还是别的什么。

  “同志们!”

  老赵的声音如同洪钟,果断干练。

  刷——

  五个年轻的军人不由自主地立正。

  老赵看着这些年轻的脸,嘴唇翕动着,良久才缓缓地说:“稍息!”

  空气仿佛凝固一样,囚徒老赵压抑着内心波动的情绪,眼睛晶晶发亮,那是因为有酝酿着的眼泪。

  “仅仅在一年前,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军人。作为一个军人,我是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之间和我的战友肝胆相照!旁边的雷克明这个王八蛋,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我们的交情是拿命换来的!——我无愧我的军人生涯,我也无愧侦察兵这个光荣的称号!”

  老赵脸上的表情很神圣,仿佛回到那些过去的峥嵘岁月。

  “但是,作为一个脱下军装的社会人,我犯罪了!我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却即将走上自己人的刑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不能告诉你们我是为什么走上这条不归路,我只想说——同志们!无论你是穿着军装还是脱下军装,都别忘记你是一个兵!——我就是因为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兵,在犯罪的深渊越陷越深!现在,他们要的是我的命!而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战士要保护的则是我这个罪人的命,我的内心是承受着巨大煎熬的!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们会丧心病狂!他们的势力是巨大的,他们的手段会是残忍的!看着你们即将和我一起走上这条险途,我于心不忍啊!我甚至想给我一把枪,高喊一声跟我走,我带你们杀出去——如果是在一年前,我会这样做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不可能!”

  老赵说不下去了,半天:

  “我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兵,在你们的眼睛当中我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我后悔我脱下军装,后悔我犯罪,但是我不会后悔是你们押送我走向刑场!因为你们是军人,是我的晚辈,是我的小兄弟!请允许我用一个老兵的身份来告诉你们——一切行动听指挥,灵活机动!完了!”

  五个兵站在原地,不知道鼓掌还是不鼓掌。

  雷中校挥手:“出发!”

  六个现役军人就夹着一位退役军人走出宾馆房间,脚步踩在红地毯上。中午的时候,军车队到达这个城市的郊区他们就下车了。陈勇带着假目标继续北上,他们则进入这个城市隐没在人群之中。

  休息了两个小时以后,他们也出发了。雷中校带来的司机开着一辆通过当地军分区借来的地方牌照大面包等在宾馆门口,车门开着。七个人出了转门之后直接上车,林锐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右手伸在怀里摸着手枪枪柄。

  面包车混在车流当中出发了。

  车开出城市,在郊区上了国道。大家都一直没说话,老赵就更没说话,只是一根一根抽烟。

  “试探火力。”老赵突然说。

  雷中校一愣。

  “试探火力!”老赵睁开眼睛,“目的有两个。第一,试探对方的战斗决心和火力强度;第二,刺激对方过分谨慎的神经,等待对方出现错误判断。”

  雷中校睁大眼睛。

  “对方的错误,都是为我可用的。”老赵长叹一口气,“老雷,你和我都犯错误了。”

  雷中校明白过来。

  “他们就在等我们和大队分开。”

  车上的都是兵尖子,这种对话不可能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现在,就很难发现他们的尾巴了。”雷中校说,“对手很专业,不是一般的专业。”

  雷中校沉思着。

  “我的脑袋价值起码五千万,值得他们冒这个风险。”老赵悲凉地说,“看来,他们可能从境外请了高手。我难逃此劫,没必要连累这些小兄弟。老雷,给我一枪吧。”

  “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回北京。”雷中校说,“至于其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错就错了,但是他们别想得逞!别忘了,这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还轮不到他们逞强!”

  车在前行,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是跟踪的。他们都知道,一定有尾巴,这一次是真正的尾巴了。

  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张雷的心反而坦然起来,也许自己的生命早就随着哥哥而去了,现在不过是在追逐哥哥而已。

  刘晓飞则在想何小雨能否接受自己牺牲的现实。

  林锐想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顺手从车前档玻璃那拿起烟给自己点上,随即只听见哗啦哗啦!他从怀里掏出双枪熟练上膛,他把班副的手枪也要来了。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来吧,老子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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