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只恒河猴殉身 国内最大SARS疫苗动物实验揭秘
———迄今国内规模最大的一次SARS疫苗动物实验揭秘
□本报驻京记者 徐彬 孙亚菲
背景:一种不为人所知的冠状病毒,曾让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都陷入惶恐。事实上,就在白色恐慌幽灵般在中国大地上游荡时,大批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就投入了SARS疫苗的研制工作。
6个月的努力换来了令国人为之一振的好消息。11月23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官员对外宣布:SARS病毒灭活疫苗已在动物身上实验成功,有望在年底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尽管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这已是“令全世界振奋的突破性进展”。最先传出佳音的是北京科兴生物制品有限公司。他们与中国医学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以及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所共同完成了SARS疫苗的临床前研究。
11月28日,又一批成功通过动物实验的SARS疫苗针剂,悄悄进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快速审批通道”。与科兴公司不同,前者是国家“防治非典指挥部科技攻关组”正式批准的两支“国家队”之一,而此次的送审者为一家社团组织———中国医学基金会新药发展基金管委会。
这家基金会自筹资金完成了SARS灭活疫苗的前期研制,而且他们委托了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武汉大学生物安全三级动物实验室(即P3动物实验室),同时做了18只猴子的对比实验,更有力地证实了疫苗的安全性和保护性。
这是国内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SARS疫苗动物实验。社会力量正悄然推动着科技进步。
一次保密的实验
穿过东湖边的一条小路,尽头就是武汉大学医学院。11月29日,依山傍水、草木葱郁的医学院,正庆祝大学110岁华诞。欢声笑语中,无人留心到偏安一隅的动物实验中心发生的一切———那里刚刚结束的一次实验,可能让这所百年老校名垂青史。
这是国内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生物安全三级动物实验室——一栋花费了2000多万元装备起来的三层乳白色小楼,安静地坐落在偏僻的动物试验中心的小院里。平时院门紧闭,外观无奇,内里却是另有乾坤:先进的中央控制系统,实时监控各个房间的空气压力;完善的排风系统,可以确保室内处于负压状态,空气不会向室外扩散;高效的空气过滤装置,保证进出实验室的空气清洁无毒;宽敞的实验室,可以同时进行多达50只猴子的安全实验……
这一切设施都是做一次大型疫苗实验不可缺少的条件。
“当初建这个实验室,是准备为自己的科研服务的。”武汉大学医学院副院长孙理华说,“我们研究结核病和出血热的防治有20多年的历史了,还有艾滋病防治的项目,都需要能进行动物实验的P3实验室。”
巧合的是,实验室刚刚建成,就遭遇了国内突如其来的非典疫情。
“曾有领导质疑在一家大学里有这个实验能力,就在实验室数我们做动物实验的笼子,看有没有50个。”孙理华指着中央监控室的监视屏笑着对记者说。
记者看到,3排共9台监控器组成的电视墙,正轮流切换每个房间的图像。监视屏上显示的,是一排排负压柜。在一个实验室的一角,整齐地码放着一堆实验罐:那些曾经活蹦乱跳的猴子们,已变成了标本。
中央监控室制控员俞宏霞仍然坐在电脑前,认真看着屏幕并作笔录:“做疫苗实验的那40个日日夜夜,就是这样度过的。”
就在一个多星期前,出现在监视屏上的,除了科研人员忙忙碌碌的身影外,还有18只恒河猴。这里进行了一次“人用SARS病毒灭活疫苗”动物实验,不仅实验非常成功———“X光片、血液分析和病理解剖切片都表明这种SARS疫苗安全有效”。
这个实验在进行前,是严格保密的。
委托方是一家社团组织———中国医学基金会。今年4月,该基金会组织北京华特森基因科技有限公司、北京普世康科技开发中心、北京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等单位,自筹资金联合研制了“人用SARS病毒灭活疫苗”。在进行大动物实验前,疫苗已经完成了白鼠等小动物的实验。
“他们看中了我们的实验条件,愿意投钱。SRAS研究,对于我们实验室的启用来说也是意义重大。于是我们签订了一个合同:他们投资经费,我们组织23位专家负责动物实验,但合同约定疫苗本身的知识产权归他们所有,实验详细内容不得向第三方泄露。”孙理华说。
18只恒河猴
10月13日晚,一批特殊的“乘客”搭载西南航空公司的航班降落在武汉天河机场。它们是18只经过精心挑选的恒河猴,因隔离需要,每只猴子被装在单独的一个铁笼子里。怕途中接触其他污染,飞机一落地,孙理华就立刻派专车把它们接到实验中心。
这批活蹦乱跳的小家伙让昔日冷清的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尽管院门紧闭,但学校里的师生还是为它们偶尔发出的叫声好奇不已。当时他们不知道,一次SARS疫苗猴子实验已在这里秘密启动了。
这18只来自西南某地动物饲养中心的恒河猴,年龄在1至2岁之间,全部为人工繁殖,并在此前接受过严格的体检:不能有肺结核病;不能被其他病毒感染;更不能是SARS病毒感染猴。动物专家在挑选它们时,费尽周折,最终才在上万只猴子中“万里挑一”,挑出了这18只比较理想的“佼佼者”。
“我们原先签的合同是准备做20只猴的,但他们一时找不到更多合适的。”孙理华补充说。
武汉实验人员很快给这些客人做好了“入住登记”手续:12只公猴,6只母猴,体重最大的7.5公斤,最轻的4.7公斤。每只猴子都有一个编号。工作人员把铁笼子的口和负压柜铁栅栏的口对上,铁门一抽,猴子跳进了新家。
实验前的猴子享受了最好的待遇:房间很宽敞,房间外是两层有机玻璃窗,有专用的饮水瓶;猴子大小便后,负压柜底层的塑料袋会自动打包,并很快有人拿走。一日三餐更是丰盛:牛奶、鸡蛋、窝头、苹果、桔子、香蕉,不但管够,而且搭配得很好。
10月14日下午,疫苗注射开始。实验人员把中国医学基金会组织研制的疫苗启封后,小心翼翼地注入猴子们的前肢,猴子吱吱大叫。
“疫苗需要提前打到猴子的体内,因为产生抗体需要一个过程。”孙理华解释说。
这18只猴子被分为了6组:前三组分别按高、中、低三种剂量注射了疫苗;
第四组是阳性对照组,不注射疫苗,只注射病毒;
第五组为阴性对照组,也是正常对照组,病毒和疫苗都不注射;
第六组为大剂量对照组,它注射的疫苗是低剂量组的1万倍,主要做安全性评价。
对猴子们的细致观察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实验人员开始每天给这些猴子送水,送食物,收集粪便,测体温,抽血,做鼻试子和咽试子,并作详细的记录。
动物实验中心实验师王勇可能是这些猴子最喜欢的人,因为一日三餐都是他负责送进去的。“我们配好了食谱,保证它们吃得好而饱,一只猴子每天的伙食标准有20多块钱,比有的人还高。”他开玩笑说。
王勇很快熟悉了这群猴子的特性:有一只好像是放哨的,一看见人来,就上下跳,嘴里还发出声音;有两只公猴,体格很健壮,人一走近,就呲嘴獠牙地做出吓人的模样;其他的则是往里躲。
“这群猴子很聪明,我看见它们经常去扳铁栅栏的锁,似乎在寻思着怎么把锁打开,有的锁都扳坏了,后来我们全部换了密码锁。”王勇还说了一个笑话。在换密码锁时,同事问他密码是多少,他随口就说了,同事赶紧提醒他要小声点,莫叫猴子听到了。
攻毒
11月4日下午2时,孙理华的手机响起,他接完电话后叫上几个工作人员下楼打开了动物实验中心小院的大门,此时整个实验中心如临大敌。
一辆挂着北京牌照的蓝色面包车开了进来。车门打开,走下来5位着便装的警察,其中两个人抬着一个蓝色的铁皮箱。工作人员把这个铁皮箱小心翼翼地放上手推车,径直推向P3实验室三楼。穿上防护服后,他们打开铁皮箱的盖子,里面是一层泡沫保温层。保温层中,是密封很严实的一个不锈钢保温瓶。他们把这个保温瓶用两道锁锁进了零下85度的冰箱里。
“这个保温瓶中,装的就是活SARS病毒。为了不引起旁人恐慌,那5个警察全部穿了便装。”知情人说。
11月5日上午,7位实验人员用了半个小时“穿着打扮”:内衣、隔离服、防护服、三层手套、二层口罩、防护眼镜、呼吸面罩、深筒雨靴……全副武装后,他们打开了储放有SARS病毒的冰箱———攻毒开始了。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活SARS病毒,心里确实很紧张,动作也有点僵硬。”参加实验的魏文进博士回忆说。他在生物安全柜里打开了保温瓶,里面是十余支装着活SARS病毒的试管,呈淡黄色,不起眼,“但吓人”。
解冻后,他把这些活SARS病毒分装到了14支注射器中。这14支注射器摆在两个铝合金盒子里,通过传递舱送到了猴子所在的两个房间。按照既定计划,还有4只猴子用于实验对照,不需要注射病毒。
汤宏斌和鲜巧阳两位工作人员先关闭了负压柜的送风开关,把排风量开到了最大。这样可以确保猴子呼出的有毒气体进不到房间中。在负压柜的顶部,还有一个双保险设施:主排风管。即使负压柜断电,里面的空气也可以通过主排风管抽走。
汤宏斌按下了负压柜电动挡板按钮,猴子被慢慢挤到了靠近窗口的地方,无法挣扎。他把手伸进负压柜外层有机玻璃的操作孔,打开内层窗户,给猴子打了麻醉针。一分钟后,眼睛还睁着的猴子,身体慢慢顺着挡板倒了下来。
汤宏斌从铝合金盒子里十分小心地取出一枚注射器,找准猴子颈部的气管打了进去。一滴、两滴……病毒慢慢流进了猴子的气管。第一只猴子攻毒成功。
但意外出现在另一个房间里:一只负压柜的电动挡板突然不能正常工作,猴子躲在里面,人无法靠近。排除故障需要时间,而铝合金盒子里的SARS病毒针的温度在慢慢升高,必须冷却才能确保质量。
“如果把SARS病毒针放回冰箱,要重新消毒和解冻。”在场的工作人员很快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去买冰块。几分钟后,一家麦当劳餐厅的冰块解了燃眉之急。
下午5时,鲜巧阳最后一个从实验室里出来。他拽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极其疲倦地告诉大家:14只猴子攻毒全部完毕。此时实验人员连中饭都没顾上吃。
“以新加坡事故为戒”
和23位实验人员同样顾不上吃饭的,还有一位“不怕死”的记者———湖北日报摄影记者陈勇,他参加了22天的实验。不过,这一切,都是以生命危险和辛苦为代价的。
在进入动物实验中心的隔离区前,他和其他23位专家一样,和校方签订了一份知情同意书:
本人申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