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在1908年,也就是他长女去世的那一年,也是他生命结束的前三年,无意中读到汉斯贝格(Hans Bethge,1876-1946)所翻译的唐诗集《中国笛子》,对人生有了一番新的体悟,因而创作了《大地之歌》(Das Lied von Erde),为什么马勒不肯把这首作品直接叫做《中国笛子》,而要称为《大地之歌》,这是欣赏马勒作品之前,最值得玩味的问题。 如果说勃拉姆斯是西方音乐史中的“音乐哲学家”,那么马勒便是十足的“存在哲学家”。勃拉姆斯之所以称为音乐哲学家,是因为他的音乐语音晦涩,精神内涵深刻;而马勒的创作自始至终都沉浸在人的自我疏离、人的生死决择、宗教的求赎等各种人生问题上,若把马勒的交响乐视为用音符和旋律所谱写成的人生哲学,也无可厚非。马勒的人生体验是根源于存在主义所谓的“无家性”,马勒一生都有被放逐感,因为在奥国人的心中,他是波希米亚人;在德国人看来,他是奥国人;在世界上,他更是没有祖国的犹太人。在这种情况下,马勒寻求感情归属和精神归宿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在西方的文化传统之中,追求精神归宿必然走向宗教信仰;从巴赫到布鲁克纳,都毫不犹豫地走向这条求赎之路。但是活在世纪之交的马勒,不能漠视尼采对上帝已死亡的宣判。尼采在《查拉图特如是说》一书中宣告世人,上帝存在自始就是人类为逃避现实的一句谎言,因此天国成了马 勒童年遥不可及的梦想,生的希望、死的归宿一切都落空。此时“大地”的观念就应运而生。
马勒的“大地”概念出自尼采,而《大地之歌》中的“大地”的内涵得自唐诗的启示。先说尼采的思想,尼采所提供“不要天堂,要大地”的宣言,是针对西方传统的二元世界观所发出的强烈批判。如果天堂代表的是超自然的世界,那么大地代表的便是现实世界或自然世界。尼采否定了超越现实之上的宗教世界,是要人以自己的意志面对现实,以自已意志努力奋斗的成就,作为一切价值的根源。但是这种人生奋斗能战胜命运的自信,只有在贝多芬的音乐里可以找到。从瓦格纳到马勒,他们音乐的血脉中,流的都是命运无常的血液,人类面对无可改变的命运,只有充满无助与无力的不安全感。因此马勒面临没有神祗庇佑的“大地”,只有对生死离别更加感到悲凄与无奈。
正在这个时候,在几首中国唐诗的启示下,马勒竟然大彻大悟:大地原是万物之母,也是一切价值的根源,人立于大地之中,原就是自然的一部份;人的生老病死和四季循环的花开花谢并没有什么不同,生生灭灭不过都是自然的造化,人又何必执著在个体生命的存亡祸福而自寻烦恼呢?这个观念的结一解开,马勒便从西方人与自然的对立观,走入了中国的人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的人生观,可以说这就是马勒《大地之歌》的创作动机与思想背景。
且看《大地之歌》中的第一首歌名:《咏大地悲愁之酒歌》,首先揭示出“大地”这一主题,词 日:“苍天永远碧蓝,大地永远依旧,每逢春天便百蕊争荣。”接着提出:“但是人生几何?”于是大地的永恒与人生的苦短,有了明显的对比,这正马勒接受了“不要天堂,要大地”的信念之后,首先由个体生命的有限感受到生命价值的失落,在有限的生命之中,一切都是暂时与偶然,所以此曲用了悲剧性的a小调。
然而就《大地之歌》的整个份量来看,前面五曲只是序奏和前言,真正的主题还是在最后一首《告别》。这首曲子长达半小时,比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欢乐颂〉还要长。〈告别〉一曲虽然包括孟浩然和王维的两首五言古诗,但是在演唱的歌词中,并没有刻意把两首诗分开,而是将王维的〈告别〉视为整个铺陈叙述的结尾,也等于是整首〈大地之歌〉的画龙点睛之处。
王维〈告别〉的原诗最所四句是:“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其中“不得意”,鄙人认为指的是人生的不如意,不得意时则将归隐山林,“南山陲”可视为庄子逍遥游中所谓的“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所以南冥也就可以视为心中的天堂。人心中的天堂得道时随时可去,不得道时,却无路可寻,因此才有后两句:“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而这两句中的“白云无尽时”也就是“大地之永恒”,可是在诗句中永恒的大地不再与有限的个体生命相对,“归卧”一词已将两者融为一体。这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庄子心境对着无尽时的白云而具体呈现出来。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马勒将人与永恒的自然相融合来作为〈大地之歌〉的结尾,的确起到了画龙点睛,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所以就马勒个人来说,〈大地之歌〉是告别世界的安眠曲;对西方浪漫音乐传统来说,这是歌曲交响化和标题音乐发展的最高成就;对世界文化来说,〈大地之歌〉象征着东西文化精神的交流与沟 通。
共分六个乐章: 第一乐章:“愁世酒歌”, 原诗为李白的 《悲歌行》, 在暗淡中藏有无限的憧憬和美感。 第二乐章:“秋日孤人“,据说原诗作者是钱起。此曲虽然具有普通交响曲的慢乐章性格,但是却并非形式音乐,而是一种内容很深的诗。 第三乐章:“青春”, 被认为是李白的原诗。 音乐表现了马勒对美的追求和向往,以及借酒消愁,设法逃避尘世的一种厌世思想。 第四乐章:“美女”,原诗是李白的《采莲曲》。中国风味的木管旋律与歌曲互相交缠,乐章末尾则留下了神秘性的大提琴与竖琴的泛音。 第五乐章:“陶醉于春天的人”。原诗为李白的《春日醉起言志》,德译文与原诗很接近,马勒也完全依照原德译文使用,是全部六个乐章中最忠实于原诗的部分。这个乐章以音乐华美而著称。 第六乐章:“告别”,原诗为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与王维的《送别》。这是全部六个乐章中最长大,而且最优美的音乐。也可以说是马勒对现世的告别。 这是一首悲观主义者对现世的厌倦, 对彼岸的憧憬,和赞美大地的最后的颂歌。
指挥:Semyon Bychkov 科隆爱乐乐团 男高音:Torsten Kerl 女中音:Waltraud Meyer 第一乐章:“愁世酒歌”原诗为李白的《悲歌行》 第二乐章:“秋日孤人“,据说原诗作者是钱起。 第三乐章:“青春”, 被认为是李白的原诗 第四乐章:“美女”,原诗是李白的《采莲曲》 第五乐章:“陶醉于春天的人”,原诗为李白的《春日醉起言志》 第六乐章:“告别”,原诗为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与王维的《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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