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在美国辉煌
郎朗能找到经济人布莱赫本,与IMG演出公司签约,是郎朗在美国的一次人生的重大转折。机遇对郎朗是微笑的。能进IMG公司多亏了他的老师格拉夫曼,也多亏了他的经济人布莱赫本。布莱赫本一方面与格拉夫曼关系密切,另一方面,他也曾在克蒂斯上过学,他当时学的是打击乐,或许他对母校毕竟有一份感情,所以,他与校友郎朗才有了这种缘份?
郎朗在美国遇到殷承宗时,两人兴奋得不得了。才半年多不见,郎朗比殷承宗高出大半头了。他亲热得迎上去就用大手搂住了老师壮硕的肩头。
殷承宗关切地寻问郎朗近况,郎朗告诉他已与IMG演出公司签约。
殷承宗一听马上敏感地问:是不是有帕尔曼的那个IMG公司?郎朗点头。殷承宗惊呼:“我的妈呀,这个公司中国人还能进去?”
在美国有为数不少的中国钢琴家,但,能够进到这样的演出公司,确实够郎朗自豪了。除了才华之外,还得有机遇。
郎朗什么都不缺,他真是够有福气了。本来他就情绪高涨,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时,他每天都精力过剩,一上琴就在使不完的激情,这回有了经济人,有了演出公司,他就更来劲了。简直要弹疯了。他的进度也令人难以置信。殷承宗问他弹什么曲子时,他说:德彪西24首前奏曲,拉赫玛尼诺夫24首前奏曲。还有23首协奏曲。什么?殷承宗以为没听清楚。97年郎朗去美国之前,殷承宗知道他能弹7首协奏曲,而这段时间不见,他居然能弹下来30首协奏曲。有个礼拜,也就是七天时间,他弹下了6首协奏曲。6首全能熟练地背着弹下来,他的美国老师格拉夫曼惊呼这是个奇迹,他的中国老师殷承宗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郎朗真正与IMG签合同是在1998年的2月份。一次性签了三年。三年一共二百多场音乐会。经济人布莱赫本从此开始为郎朗作音乐会了。这意味着郎朗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他可以在全世界巡回演出了。一个真正的钢琴家的演出生涯将由此开始。
在此之前,准确说是在1998年的1月,郎朗在克蒂斯又举行了一场音乐会,实际上是他到美国以来举行的第三场音乐会。这一次,他弹得是李斯特奏鸣曲。这是李斯特惟一的一首钢琴奏鸣曲,是B小调,是李斯特献给舒曼的。因为舒曼曾献给李斯特一部乐曲——《C大调幻想曲》,所以李斯特把这首曲子作为回报。此曲以前郎朗不曾弹过,是院长一手教的。
这首奏鸣曲超难度,技巧和音乐都难以掌握。院长对他讲解了这首乐曲表现的内容,有魔鬼,有追杀,有金钱美女诱惑,也有地狱般的恐怖。有希望的曙光,更有绝望的嘶叫;大起大落,情绪变化极其激烈。郎朗最爱弹难度大的作品,越是这样,就越能显示出他的不同凡响。全曲三部分组成,郎朗一抬手进入呈示部——构成这个乐章主题的是最慢板,接着就是有力的快板。由慢到快,看出了郎朗对音乐的惊人控制力。发展部难度更大,有一段是颤音引导的温柔花奏,然后达到高潮。高潮平静后进入发展部的核心,这个核心是持续的行板,有梦幻一般的新主题,带出绵绵的情绪。要弹好这部作品不仅需要有惊人的力度,惊人的触键,还得有极柔漫的诗意,正是在这种强烈反差的成功处理上,郎朗把音乐厅弹爆了。简直是像赔礼道歉般连连谢幕,仍不能平静。不知院长带来的是哪位专家,他抢上前握着郎朗的手,张着嘴竟不会说话了。事后才说,看了那么多人弹琴,就没见着过郎朗这样的。
加利.格拉夫曼院长比任何人都要激动,他没想到他的学生会弹得这么精彩。他一下子就将郎朗搂抱住了。
郎朗一次比一次成功,一场比一场受欢迎。第一场谢幕谢了三次,第二场谢了四次,这第三场谢了五次……
布莱赫本作为经济人,给郎朗安排的第一场演出是98年的9月,在马里兰州、巴尔迪摩市的巴尔迪摩交响音乐厅。这个音乐厅的音响效果好极了,令郎朗难忘。郎朗是与巴尔迪摩乐团合作的。弹贝多芬的交响曲、幻想曲,连续演奏四场,引起足够的轰动。演第四场时,纽约国际电台进行现场直播,一位听众打来电话说:“我特激动,一直在流泪,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贝多芬幻想曲。我感到贝多芬还留在世上。”
乐团指挥、总监特米卡诺夫对郎朗说:见了这么多钢琴,你是最好的。他还说,上次他是与马友友合作,循环演出,这次要与郎朗作循环演出。
1998年10月18日,郎朗在新泽西进行了第二场演出。这是与新泽西交响乐团的合作,演奏柴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这首最著名的乐曲本来是作者献给俄罗斯著名钢琴家鲁宾斯坦的,却因鲁宾斯坦粗暴地指责伤了柴柯夫斯基的心,而将作品改献给汉斯.冯.比洛。我觉得献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价值,它能否流传?无疑,“柴一”可以流芳千古,因为这是一首辽阔壮美的史诗,有着博大的情怀,有着浓郁的斯拉夫味道,乐队掀起的气势宏大的旋律需要钢琴家怎样的衔接?1996年作为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生的郎朗在北京与中央交响乐团合作时,就弹奏了这首协奏曲。那是郎朗在国内规格很高的一次演奏,****总书记到场观看了演出。当时气氛非常之热烈,令郎朗始终难以忘怀。在新泽西演奏这首曲子,与在北京演奏时相比,已时迁境移,他的表现力又有了明显的提高。两年了,对于一个正在飞速成长的年轻钢琴家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有位高贵的听众——阿克塞尔罗德,他是克蒂斯音乐学院的最大赞助人,也是著名的提琴收藏家。他在十年前曾经给基辛作经济人。他听完郎朗的演奏极有感触地说:基辛弹得确实非常之好,但基辛不能使他流泪,而郎朗能让他流泪。被郎朗的演奏感动流泪的收藏家决定自己出钱,在新泽西再为郎朗举办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时间定在1999年11月14日。
1998年的11月份,郎朗在费城、纽约弹了5场音乐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洛克菲勒大学音乐厅演奏的那场音乐会。如今回味起来,郎朗还是兴犹未尽。那次演出的重要性在于有一位重要人物光临——IMG公司的总裁兰多。这是位女总裁。
“我的经济人说,你好好弹吧,要是把她征服了,好的演出都是你的了。”郎朗说,“我那天全力以赴!”
这是郎朗的专场音乐会,他上半场弹海顿的《奏鸣曲》和舒曼的《幻想曲》。海顿这位18世纪的奥地利作曲家,这位被称作“交响乐之父”和“弦乐四重奏之父”的大师,一生创作了那么多宗教题材的不朽音乐,却很少有钢琴曲。我不知道郎朗弹的这首奏鸣曲是他何时所作,也不曾听郎朗或者别的钢琴家弹过。在我数百盘CD盘中,有海老的第94交响曲《惊愕》第101交响曲《时钟》、还有马利纳版本的《创世纪》。这个版本被日本《唱片艺术》评为最佳。我不是搞唱片收藏,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倾听那么多没有翻译过来的光盘,也就自然找不到海老的《奏鸣曲》。郎朗弹的另一首曲子舒曼的《幻想曲》的CD我存有。是古巴籍钢琴家波雷演奏的。被企鹅唱片评监为三星带花名片。唱片说明是这样写的:
“幻想曲原本是为贝多芬纪念碑的募捐活动而作,却因舒曼与克拉拉的情感问题,掺杂了许多浪漫的情愫,成为表达对贝多芬的敬意及对克拉拉爱意的综合体。”名家极易因粘上浪漫故事而有了卖点,看来名曲也难摆脱世俗定式。但郎朗的演奏却无需顾及这些。
下半场,郎朗发挥得更好。他弹了司克里亚宾的八首练习曲,老柴的《夜曲》,最后一首曲子弹的是《伊斯拉美》。郎朗在沈阳期间我曾听他弹过这首曲子,他那时在炎热的天气里拼命练。那天,我们一同找地方看泰森与霍利菲尔德的世纪大战。看完咬耳朵后,郎朗回家在他那台破旧的钢琴上弹《伊斯拉美》。他那天边弹边骂泰森。琴的声音破点,再加上演奏者的骂,使这首曲子弹出了足够的野味。他解释说,这首曲子就得弹野点,从中,感觉到这首曲子要求的技巧很有难度。
一首终了,满场沸腾。返场时,郎朗弹了中国曲子《浏阳河》。优美的中国旋律照样可以感动美国人。全场起立,长时间鼓掌。纽约爱乐乐团的钢琴演奏家对郎朗评价极高,他说:我今年70岁了,我听了几千个钢琴家的演奏都能找出不足,而郎朗是完美的音乐。郎朗的音乐是我这么多年想象出来的。这位老先生在爱乐乐团弹了一辈子钢琴,今天听了郎朗的演奏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
郎朗这次最大的成功在于如愿以偿地征服了女总裁。她说,我实在控制不了内心的激动。本不应该这样说,但我确实无法控制,我必须说,郎朗的演奏是基辛和帕瓦亚的组合。
女总裁的赏识,令郎家父子欣喜若狂。一个礼拜之后,她又说,郎朗的演奏实在太迷人了。他那种音乐魅力、风度、气质、每个表情都难以让我忘记。那么难的曲子(伊斯拉美)在郎朗的手上演奏得那么轻松自如,他是我们IMG公司的荣幸。
女总裁与布莱赫本联手作了郎朗的经济人。过了一段时间,总裁给郎朗写来几封信,仍然在谈她听了演出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希望跟郎朗能长期合作。她还帮忙给郎朗办理绿卡。郎朗为此高兴极了。他想,如果能够把他和他爸的绿卡办下来,下一步就好办了,就可以把他日夜惦记的母亲接来了。到那时,一家人在美国团圆了,这是郎朗一直在渴望的梦。也许正是这个梦,使他有了盼头,从而焕发出更大的劲头去练琴。他总在电话中告诉妈妈:放心吧,我肯定会弹得更好,只有弹得更好才能把你办过来!为了母亲而奋斗!至少这是郎朗相当一个阶段的动力和激情源泉。
激情在郎朗身上总是燃烧,一燃烧就总有热量,像蒸汽一样推动着火车运行。郎朗的天份体现在性格上的主要特征就是他总是处在亢奋的情绪状态。这一点,是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
连续的演出,到了年底,终于该休息一下了。克蒂斯又搞了一场音乐会。郎朗弹了一套海顿的奏鸣曲。还有司克里亚宾奏鸣曲、莫扎特奏鸣曲。自然是弹一场红一场,场场暴响。圣诞节时,学校开Party,郎朗的弹奏为节日增添了光色。郎国任在美国度过了平生第一个圣诞节,他所感受到的气氛之浓烈胜过他在国内度过的几十个春节,当然了,由此而生发出来的孤独与寂寞也是在同内从未有过的。
他就是在那个圣诞的夜晚,给我打来了电话。当时是23点20分。他说我是老郎呀!声音并不显得遥远。我以为他回来了,他说他在美国,今天是圣诞节。他说郎朗还在学校没回来,他刚刚从学校回来,他说老热闹了。他的挺浓的沈阳口音还没改。他头一次话这么多,电话里只听他在诉说。他说郎朗在纽约演出老毙了!IMG总裁看中郎朗了,她是最大的官,老太太,是帕尔曼、基辛、帕瓦亚的经济人,郎朗的经济人本来是副总经理,现在与总裁老太太合在一起了,都是郎朗的经济人。她说目前她们公司是以帕尔曼为台柱,将来郎朗是可以替代的。(我曾看过帕尔曼与马友友、巴伦伯依姆同台演出的三重奏,真是棒极了。帕尔曼的小提琴令人魂牵梦绕,太动情了。他好像是患有小儿麻痹,拄着两个拐棍登台。)
郎国任还激动地说了郎朗有一次与华盛顿国家乐团合作演出,弹了那首“一条大河”,把在场的中国人都弹哭了。
郎国任说,美国有位大富翁过七十岁生日,搞了音乐会,请郎朗到场演奏。他被郎朗的音乐感动得流泪了。他在演出后,把我们叫到了一间小屋,诚恳地问我们经济上有什么困难,让我们定个计划,他要给予资助。还有一位更有钱的人,在听完郎朗的演奏之后,挤过来,抓住郎朗的手,一直拉出来,拉到了人群最前面,自豪地说,大家好好看看,这就是将来的钢琴巨星!
美国一位国防部长的助理被郎朗的音乐迷住了,他要认郎朗作干儿子。感恩节时,他把我们请到他家,把中国大使馆有关人员也请去了,郎朗在他们家弹琴,弹完,在场的中国人都落泪了……
“郎朗现在了不得了,”“美国真是天堂啊!”这是郎国任在1998年圣诞节的电话中反复出现的感慨。感慨发自郎国任的嘴里,令我回味不已,也感慨不已。曾经,我们差不多都是站在一个起跑线上,我们的孩子也像郎朗一样学钢琴,还都是一个老师所教。然而,也不过十年时间,郎朗在美国戴上了神圣的光环。他的光环不仅照亮了他个人的前程,还为他的父母带来了一个璀灿的梦。这个梦太有光彩太有诱惑了,致使他的饱经沧桑的父亲在接受起来时,竟然缺少必要的心理准备了。
中国的家长在吃苦受难的时候有着足够的令人惊叹的承受力,而到了承受幸福美好的时候,反倒缺少最起码的经验了。
美国的许多报刊对郎朗的演奏予以评价:巴尔迪摩《太阳报》打出这种标题——我们期待着下一个世纪的最伟大的钢琴家的到来——郎朗。《古典音乐》杂志评价郎朗演奏“柴一”时,认为每个乐章都有很形象的比喻,“像火山一样暴发,用青春的才气征服所有的观众。”ABC电视台、CBS电视台、FOX电视台都给郎朗作过专题报导;《世界时报》中文版发了郎朗和郎国任的醒目照片,并配有热情洋溢的文章,认为一颗新星一颗明亮耀眼的国际新星升起来了;德克萨斯州的一家报纸全面评述了郎朗的演奏风格,认为他非常全面,弹谁像谁,弹舒曼,他能让人感到他是舒曼的使者,弹贝多芬,让听众流泪,“感觉到贝多芬还留在世上”;他弹海顿、弹拉威尔、弹德彪西、弹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拉赫玛尼诺夫……都有着征服人心的效果。去年,他演奏了莫扎特的第24号钢琴协奏曲,取得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效果。《华盛顿邮报》刊登文章,评价他用新的手法去弹莫扎特,把莫扎特弹得特别细腻,具有迷人的风彩,让人看到了一个新的莫扎特。
许多钢琴家认为弹莫扎特最容易,也最难。越成熟越深刻的钢琴家越是感觉莫扎特难弹。傅聪说:“我们听肖邦或贝多芬的音乐,比如说肖邦的一首夜曲里是一种情绪,贝多芬最丰富的第四钢琴协奏曲,基本上也没有那么多不同的情绪,一个作品中的主观与客观成份也没有那么平衡。在贝多芬的音乐里往往主观的成份多一些,某一种情绪占主要比例,而莫扎特的每一首协奏曲都像是一本《红楼梦》,里面有许多角色,每个角色都有其重要性,但又在一个统一体里得到平衡。”
“就因为莫扎特是古典的,又是现代的,才显出他的不朽与伟大。”
我在一本很薄的书《与傅聪谈音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中,真是获益匪浅。傅聪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音乐理论家。迄今不止,我们在国内还没有看到比傅聪更好的音乐理论。当然,国外的音乐理论家谈到莫扎特时,更让我惊叹,比如卡尔.巴斯:
“莫扎特音乐不同于巴赫,它不是福音;也有别于贝多芬,它不是生活理解。他的音乐并不宣讲学说,更不表现自我。”(《莫扎特:音乐的神性与超验的踪迹》)
莫扎特短短一生中充满苦难,他贫穷而多灾多难,生下一个孩子时,另一个孩子却要埋葬了。他的苦难与他的乐观是常人无法理喻的,因而有人以为他是天使。音乐家说莫扎特的作品反映的不是他的生活而是他的灵魂。莫扎特有着怎样的灵魂呢?
有人说,贝多芬一生都在奋斗,最终发现人是多么渺小呵!而莫扎特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认知。晚年的歌德把莫扎特现象称为一种无法解释的奇迹。我没听过郎朗弹莫扎特,不知道他是怎样理解这位“天使”的,但,他肯定会因为弹莫扎特而得到升华。
傅聪认为“中国人的灵魂里本来就是莫扎特”,他举了个生动的例子说:“明”字——拆开来,一个太阳,一个月亮,看来很天真很稚气,可也是最高的诗意,
最富象征性的东西。我所以称它为莫扎特式的,就是最朴素、最天真、最富有想象力、最有诗的。不过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老早就达到了这种境界,而欧洲艺术史上只有几个高峰才达到,就像莫扎特。
其实,不应该也不能将郎朗与莫扎特相比。这主要是他们的灵魂不能相比。而他们的经历倒可以找到某点相似之处。比如,莫扎特有一位父亲,是他在音乐上创造奇迹的最直接原因。请看这段从书上抄下的文字:
莫扎特3岁就开始弹琴,4岁时已经准确无误地弹奏短小乐曲,5岁能谱写小品,与此同时,他在父亲的指导下不倦地学习拉丁语,意大利语、法语、算术及许多音乐知识。他6岁时进行第一次旅行演出,7岁时开始第二次,即那次为时3年半的巡回演出(他到过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从14岁到17岁——这期间已经在持续不断地谱写歌剧、交响曲、弥撒曲、四重奏等——他曾三次去意大利巡回演出,而且从此便再也没有间断过羁旅生活。难道这是一个孩子?不,这是一个戴礼帽、佩短剑,风度翩翩、永不休止地演出和创作的真正的神童:他为伟大的玛丽亚.特蕾西亚、法国国王和英国国王所赏识和嘉奖……他被教皇克莱门斯14世授予“骑士”称号……这一切都离不开他严谨而练达的父亲的指导(在他心目中,父亲“仅次于上帝”)。
莫扎特的父亲曾带着他的7岁的儿子走遍整个西欧时,他要向世界“宣告一个奇迹,宣告一个上帝使之在萨尔茨堡降生的奇迹。”
卡尔.巴特说:“莫扎特从未做过寻常意义上的孩子,正是付出此一代价,他方才成为另一种更高一层意义上的孩子。”
——摘自《莫扎特:音乐的神性与超验的踪迹》
郎朗的父亲对郎朗所起到的作用,是不会比莫扎特父亲对莫扎特起到的作用小的,所不同的是莫扎特的父亲这么做是出于对上帝的忠诚,而郎朗的父亲心中没有上帝,我们只能说他离不开中国人的逻辑:耀祖光宗。至于郎朗的弹琴生涯,我觉得正如巴特所说“从未做过寻常意义上的孩子,正是付出此一代价,他方才成为另一种更高一层意义上的孩子。”
不该再这么往下写了,我忽然发现了我的荒谬:
莫扎特太遥远了,已经成了遥远的神灵,而郎朗是现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他一头黑发,一双黑眼睛,却偏偏坐在了金色头发、蓝眼睛们应该坐的地方。西方的天使只有西方人的模样,而绝没有郎朗这副长相,所以,西方的听众才惊叹不已。或许因为西方人听自己人弹了百年钢琴听得腻了,忽然飘来一位异样的“天使”令他们感到新鲜,感到刺激,才如此狂热地欢迎他?
不管怎么说,郎朗的好事一桩接一桩来了,IMG公司把郎朗当作第一人选推荐给世界音乐交流会。世界音乐交流会上,将是世界尖端音乐人才荟萃之机,各地的乐团都相当重视,他们纷纷到各地去物色自己喜欢的钢琴家。
巴黎交响乐团著名指挥家纳尔森到美国参加明星队演出,听了IMG推荐的郎朗,他特别想见。于是,郎朗从费城赶到纽约,当场给他演奏。弹了一个半小时,他竟没听够。他认为郎朗的音乐与别人不一样,他表示一定与郎朗合作。郎朗从纽约回到费城不几天,他招郎朗参加明星音乐会。在芝加哥的音乐大厅,灯光温柔得像情人的眼睛。郎朗面对台下三万多观众,从容镇定,与这位巴黎的指挥家极其默契,与整个乐队融成一个有粘度的水湾——要晃动一起晃动,要平静就同时平静,整个水面耀眼的不是金色光环,而是东方人的黑色头颅,如黑色的球,在铺金荡银的海面上欢乐地起浮,永不消沉——他被称作“世界古典新星”。这位法国指挥家欣喜若狂,表示要带着郎朗与巴黎交响乐团一起走遍欧洲,再到中国,到北京,到上海……
郎朗又一次对他的母亲说:“我爸都乐疯了!”真不知郎国任乐疯过几次,更难说他以后还得有多少次“乐疯”。
最近,“乐疯”的郎国任从美国寄来了芝加哥《太阳时报》,有两篇写郎朗的文章:一篇题为《惊人的机遇》。文章记录了1999年8月的一天,芝加哥拉威聂尔大学音乐厅里举行音乐会。这是一场重要的音乐会,是音乐周的最后一场演出,是压轴戏。然而,法定的演奏者,一位在美国有名气有资格的钢琴家却因病无法出场。这就像一个球队在打一场重要比赛时,队里球星因病不能出场,得有替补上了。而这位幸运的替补正是郎朗。郎朗到这里来是不曾抱有丝毫演出希望的,这种规格的演奏通常情况下是轮不到他的。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拜师,为了让名家听听他的弹琴,给予指点。而偏偏他有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是一个惊人的机遇,所以文中写到:“好运,对于一个年轻的音乐家来说,像天赋一样重要。”
“替补队员”郎朗演奏了柴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这正是他激情项目,他激动起来把个钢琴折腾得翻江倒海,安有不轰动之理?在场的观众几乎全是素养极高的钢琴家,他们听惯了西方人弹的东西,一听郎朗弹的感到格外欣喜,惊呼与以往的钢琴家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他们没有听够。晚上吃自助餐时,当地一位行政官员邀请郎朗再弹一次。郎朗一弹琴,气氛马上不一样了。欢乐的人们闹腾到深夜一点时,见郎朗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便问郎朗困不困,郎朗当然说不困了。那人马上高兴地问郎朗再到马丁音乐厅弹一会儿如何?郎朗欣然答允。那人试探着问郎朗能否弹巴赫的哥尔德堡变奏曲,他说他特别喜欢这首曲子。郎朗笑了,他说他已有两年多没弹这首曲子了。但是,他见人家如此想听,就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试试。郎朗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拣这首曲子。然后,坐下来演奏。巴赫这首变奏曲共30段,是一首长而大的变奏曲。哥尔德堡是他的学生,他为他的学生而做,故由此得名。全曲30段即30个变奏。钢琴家古尔德1955年在华盛顿首次演出就因为弹了这支曲目而一举成名。今天,这首曲目也给郎朗带来好运。因为郎朗把这30段原滋原味地弹出来了,简直惊彩至极。文章中说,即使最好的钢琴家公开演奏一支曲目时,演出前也得用上好几个小时的练习,而郎朗仅用了一小时就上琴,就弹得这么好,真是太惊人了。
另一篇文章题为《17岁的替补者,偷窃了拉威聂耳的演出》。从题目一看就知道这篇文章写得幽默机智:一群著名音乐家,为了事业,为了一次不花钱的晚餐,聚到了一起,这真是很惊人的事情。这是义演晚会,免费聚餐是对十位演奏家的奖赏。在这个独特的无与伦比的节日里,到处都是听众,草坪中、凉亭里都是爱好音乐的听众。这么多人流,使晚会空前盛大。
参加演出的钢琴家最大的76岁,最小的就是郎朗——17岁。文章的作者认为这次晚会最亮的明星就是郎朗。在他的激动人心的柴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演奏中,体现了“非常精湛的技巧,绝对的控制力,”“有弹性的韵律,无穷的音调变化——旋风般的紧张激烈到温柔的和谐和优美……”“一种大气魄体现在他的演奏中。他是一个不寻常的天才!”文章最后写到:“总之,这次晚会是一种大气派的演奏方式,推动人们进入下个千年(21世纪)。进入新的世纪,美国人和我们一样兴奋。而朝气蓬勃的郎朗要在美国跨入新的世纪,我相信他会在新的世纪更加辉煌。他太有潜力了。郎朗如今具备的东西已经很多了,特别是在演奏技巧上简直是得天独厚。然而,我所要说的是,既然他要成为下个世纪的大师级人物,那么,除了音乐与演奏本身的东西之外,那么,他还应该具备更多的东西。比如文化与学识,比如自身的素养,比如更高尚更博大的爱等。至少,他应像傅聪那样具备更多一点的民族的东西,更扎实一些的积累,傅聪认为中国人音乐感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强,但他认为中国人从搞音乐到做学问的水平还没有。成为一个古典音乐的大师,需要的东西太多了,也太难了。到了一定程度技巧已经退居其次,而境界与思想则是最重要的。傅聪是个有学识有思想的人,——他说过一段话:中国封建的东西还很深。随便举个例子,有的新闻记者就问我,这次谁来接待你了?或者是谁出来听你的音乐会了。这种问法,这种……全世界哪有这种问法?(笑)……这种价值观念永远是拴在权上头。我们是搞艺术的,艺术应该是艺术,要让艺术自己说话,不要把艺术搞宣传,那就不是艺术了。这是一个音乐家的境界,而郎国任更需要提升境界。因为他对儿子的影响太大了。郎朗得亏到了美国,去接受了美国的现代文化,在现代的美国弹奏古典的欧洲,这很丰富,很有意思。郎朗已不属于郎家自己的财富,应该属于世界音乐财富的一部分。不知郎国任想让郎朗成这大师,他有多少具体的想法和措施。郎朗应该从他的不那么宽阔的聪明与智慧中走出来,走到世界的现代文明光照中,不光是苦练,也不光是弹琴,还有思想与意识的修练,练心,恐怕还是最重要的。郎朗现在还单一,还顾不过来别的。在郎朗身上,传统的文化的东西太少了,如果真正成为西方古典音乐的带头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欠或者说是遗憾?西方的报纸历来比我们轻松随意,而不是像我们老百姓那样把报纸视作文件来看来信。所以,对于报纸上的那些耸人听闻的赞美,郎朗一定要时时保持理智保持清醒。报纸会把人害死的,我们所说的捧杀就是这样。郎朗还年轻,还不应该受这些虚的东西影响。重要得还是练琴。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朋友知道,三天不练,听众知道!”傅聪如是说。郎朗你就练吧,继续苦练,练到下一个世纪,不仅苦练琴技,还要苦练一些别的,特别是情感和思想。你有着太多的优势,最重要的优势就是年龄优势。随着年龄的增加,肯定会增加一些份量,但能否增加灵魂的份量呢?郎朗,这不能*别人,不能*父亲,也不能*你的洋老师,就*你自己了!站在世纪末的大门口遥遥为你瞩目,有许多人,都这样充满希望地注视着你,盼着你,别回头,直起腰,辉辉煌煌地走出一个中国钢琴家的新世纪来!你肯定是中国最优秀的钢琴家了,但,你能成为世界最优秀的钢琴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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